底下早影影绰绰的哭起来,尉迟宁也含了一包泪,仍是倔强抬头不肯让落下来:“送我回去吧,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樊缨冲加图尔点点头,朝着尉迟宁远去的背影深深一礼。
阿如带人一路疾驰,约莫半个时辰,就见前头一片水泽,水泽旁是一支十分整肃的队伍,甲胄森然却又鸦雀无声。
阿如下马,一位着周人璞头、儒生打扮中年男人忙迎上来,躬身拜倒:“参见殿下。”
阿如扶了一把:“劳乌衣先生久等了。”
男人垂首,推辞不已:“殿下请随家主叫我老六就好,先生之名属下实不敢领受。”
“好,”阿如望向他身后纪律严明的队伍,不由暗赞嵇须弥夫妇御下有方。
老六这才起身,递上一张地图。阿如看了一眼,上头漠北河川走向、军帐分布、驻守兵力标得十分详尽,显然是费了不少心力精心绘制的。
又是绘制地图,又是豢养私兵,嵇氏夫妇为重返漠北做的准备,非一日之功。
而阿如——踏沙部女儿的出现,恰是给他们的一个最好的时机。
“漠北左右厢军虽战力最强,”老六指了指图上标红的区域,分条缕析道,“却也是以擅长途奔袭的骑兵为主。如今狼主初换必定人心惶惶,咱们连夜行军至七图山后梁这道山洼里,二更天正人困马乏的时候突然出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拿下左右厢军后,我与殿下火信为号,再一起攻入王庭。至于这一路,守兵绝不会太多,殿下您身后这些重甲兵士,当能应付。”
阿如心惊此人对漠北竟熟悉至此,面上却不露。又不知可信不可信,遂点头附和道:“此计可行。我叫身边推事与你同去,若有什么事,差遣他便可。”
沈濯不敢违抗,向老六叉手一礼,带两个人跟着去了。
定下计划,阿如只带先前一行人直奔王庭,老六带着的私兵则隐秘行迹,悄悄往王庭以北的七图山而去。
正如老六所说,王庭内虽灯火通明,看守的兵士却稀稀拉拉。王帐紧闭着门看不出端倪,帐前的空地上却支起两根高木,悬悬地吊着两个人。
“将军!”帕夏看清两人,急得直拍身下土坡,“公主,那是两位将军!”
漠北人向来尚武,左右将军地位何等崇高,如今遭遇这般侮辱,也难怪帕夏急成这样。
来时阿如只当他们被关起来了,却没料到阿甫热勒这个人蠢笨至此,不赶紧拉拢便罢了,竟还如此不顾军心。
当然,这是好事。阿甫热勒行事越过分,这些手握兵权的人就越有可能倒向自己这一边。
“元若,”阿如隐进黑暗里,轻声唤了一句,“左边那位在临州时救过我的命,若待会他不听号令,记得留他一命。”
听她只救乌日取提,帕夏不可置信般看过来,急得问:“公主这是何意?祖合热将军是长生天最勇猛的鹰,您,您不能杀他!”
阿如眼神冷冷地撇过去:“我说了要杀他吗?”
只是不救,并没说要杀。
帕夏语结。
阿如嗤之以鼻:“我没说要杀他,可若他不听话,那就怪不得我了!”
正说着,紧闭的王帐忽然打开一道光缝,一个人影被重重扔出来,跌在帐前空地上不得动弹。紧接着,仪态雍容的香缤夫人出现在暖黄的光线里,十分嫌弃地对那团不动的人影说道:“我劝你快些交出来!你要知道,就算没有狼旗和狼牙扳指,左贤王也是名正言顺的狼主继承人,你一个女使,藏着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原来是找这个。阿如低头捻了捻自己拇指上套着的狼牙扳指,心里在想答伏尔将它冒死送到自己手上的用意。
说到底还是要让自己替他守着漠北,以狼主哈腾的名义。
条件并非不足以动心,但比上整个中原的广袤富饶,显然微不足道。
怪只怪答伏尔没生下个撑得起他野心的儿女,最后不得不将这份希望寄托到自己身上罢了。
“殿下,”又等了约莫一盏茶功夫,身边元若轻轻喊了一声,“您看。”
远处山洼里升起亮红色的火信,阿如心神一定,拔刀带一小队人悄悄摸了进去。
元若身手敏捷,漂亮地解决掉几个守夜的散兵。又有帕夏引路,避开大队巡夜兵,很快顺利摸到王帐外头。
乌日取提和祖合热像是受过重刑,垂头一动也不动。先前被扔出来的巴丝玛也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整个王庭毫无往日生气,像被暴雨前的黑云死死笼着。
屈指吹了个驯鹰的调子,阿如提醒留守王庭之外樊缨的人跑马呼喝,佯作大队人马攻来的动静。
果然,就听账内一阵吵嚷,紧接着几个身着左右将军铁甲的男人簇拥着阿甫热勒急匆匆奔了出来。
“什么人!”已经有人前来通报,阿甫热勒气急败坏问,“是那个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