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根放下手里的活,掏出酒葫芦灌了好几口:“陆松鸣那个混蛋,谁叫他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你一个小娃娃,你怎么背负得了别人的命运!”
阿如听出他的失望了,好似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被自己辜负了,狠狠朝自己脸上两巴掌。再抬头时已经满脸坚毅:“是我自己要做的!他们也只是听命与我。我知道了,不会亲自去冒险,也不会再将自己置身小女儿姿态,您放心,我还要带她们回家呢!”
巴根又灌了两口:“呵!陆松鸣这个混蛋,看人还真准!”
一旁铁先生本就知道巴根的事,此时已经听出端倪来,问他:“您说的别人,是踏沙部的人吗?”
阿如立刻警觉看过去,巴根无奈摇摇头:“踏沙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硬骨头,穆逊那老东西真是有福气。”
“那她……”铁先生指着阿如,不可置信般问,“她真的是……?”
巴根点头:“是。”
他明白了,阿如却不明白,在她看来铁先生是答伏尔的心腹,更是阿甫热勒的师父,怎么也算不到踏沙部头上,疑惑问巴根:“你们,在说什么?”
巴根见铁先生悲戚戚的说不出话来,便帮他说道:“他本姓楼,在三十年前那场大火中捡回一条命,是我带回漠北救下来的。”
“楼?”阿如简直不敢相信,捂着嘴,艰难往铁先生跟前走,“那您是,您是……”
铁做的面具下,楼筠之早已泣不成声。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是谁了;本以为死了也要带着这具铁做的脸遮掩身份,到时候见了地下的爹娘他们都认不出自己来;本以为踏沙部已经湮没在风沙里,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
他不敢相信踏沙部还有人在努力地回去,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替嫁到漠北的女子,竟是他们踏沙部的遗珠。
阿如也忍不住眼泪,她曾见过铁先生面具下骇人的脸,想过该是怎样一种力量支撑他活下去的?如今知道是什么力量了:只要他活着,楼氏一族三十口的冤屈,就有昭雪的一日。
“我这就给夫人写信,”阿如擦干眼泪,想起楼氏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愁,“夫人前几日还来信了,她若知道您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别告诉她!”铁先生忙抬头,原本瘫坐地上的人怯怯往后缩,“别告诉她!她,她会害怕……”
他每年都会借游历的机会前去看楼氏,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但也只是远远看着她,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从不敢上去相认。毕竟,自己这副样子,比魔鬼何异?
“她不会,”阿如忙上前安慰,“她不知道有多后悔自己当初不在京都,甚至想过她也在那场大火里就好了。她以为这世上只剩她一个楼家人,满心都是捱日子的活法,您不想让她在这世上还有份牵挂吗?”
铁先生无声哭泣,他怎么会不想相认啊?那是唯一的姐姐了。
阿如不给他怯懦的机会,擦干眼泪就往外走,正看见一旁昏睡着的加图尔,忙看向巴根。
“放心吧,”巴根摆摆手,“那药里有蒙汗药,早睡过去了,听不见!”
阿如给他一个赞赏的大拇指,跑去书房给楼氏写信。
情急之下写得很潦草,但也顾不上了,写好拿出来正碰上回来的元若。
“来的正好!”阿如忙将信塞给她,着急道,“快送去城里的柜坊交给乌衣先生,叫他务必亲自去送,加急!”
元若立刻领命,将自己要禀报的事也说了:“是,张试的粮食拉回来了,他的人也被我扣在外头,您打算怎么处置?”
阿如随着她往外走:“你去送信,我自有计较。”
外头院子停不下许多车辆,只把张试的人扣在这,粮车都在外头将甬道密密麻麻挤了个水泄不通。阿如巡了一圈又进来,看见蹲着的人里有个七品武将服色的人,指了指问:“你叫什么?”
“高奇!”这人一路被元若押过来,心头早火起,“末将一路护送,怎么都想不到公主会抢我们的粮食。”
阿如冷笑他的耿直:“你想不到的事还多呢!叫你的人打起精神来,一会吃顿饱饭,我亲自送你们回去。”
她脸上完全不是和善的表情,听得高奇一伙人以为要给他们吃断头饭,公主还要亲自送他们归西,早哀嚎声夹杂着骂声一片:“你是大周的公主,为何要杀大周的子民?”
阿如要走的人,一脸奇怪,回身问:“谁要杀你们了?我?”
高奇这才觉出自己听岔了,懵懵地问:“您说吃顿饱饭,不是断,断头饭?”
阿如白眼翻到天上:“怎么,你想吃?真想吃我也可以代劳。”
“不不不……”一群人头摇似拨浪鼓,“不想吃!”
“那就滚起来,”阿如无奈,抱着手臂喊,“排成一队往饭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