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两个字咬得阴阳怪气,身后裴珏一众顿时笑出了声。葛罗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指着阿如恶狠狠地骂:“你!往常看在樊缨份上我给你几分薄面,今日你一个人孤悬甘州还这般猖狂,指望谁来搭救你!”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阿如笑够了,往后朝裴珏伸手,“你久居大蕃高寒之地,一定极向往气候适宜温暖的江南吧,我这里有江南进贡的好东西,大设想尝试一下吗?”
说完手里已经握紧了裴珏递过来的紫檀弓。
裴珏也极默契地挥手,早就备在城墙上的陶土罐子被小型投石机悉数丢进葛罗禄的军阵前,碎裂成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葛罗禄以为是火油,谁知竟是清水一般的液体,命人前去查看,回说就是清水。
一时摸不清阿如想做什么,但葛罗禄知道阿如鬼点子多,索性不再废话,摇了令旗打马就要攻城。
蕃人自有一套攻城的手段,先遣弓弩队,后跟着攻城车,云梯队伍紧随其后,再坚固的城墙都得掉层皮。
蕃人的弓弩须两人配合发射,控制弓的兵士躺下去手脚并用拉开大弓,另一个装好弩箭,两人合力发射,威力是普通弓箭的好几倍。
攻城时先来一波猛烈的弩箭,就能打掉守方不少有生力量。
但今日有些不同,控制弓的士兵才躺下去手脚并用拉开大弓,紧接着便惨叫一声跳起来。
惨叫跳起来的人越来越多,葛罗禄看情况不对,忙命人前去查看,才到跟前,原本湿润的地面上突然喷出一股一股灼热的气体,刺鼻难闻。
弓弩队,包括查看的人全被这热气灼伤,有的被喷进了眼睛,捂着眼睛四处打滚;有的被灼伤皮肤,燎起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泡;更多的却是呼喊间将这热气吸进了喉咙,灼烧之后不能言语,口鼻喷血。
葛罗禄瞬间慌了,他没见过这种遇水即能变为毒药的东西,呼喝着叫后面的人赶紧救人。
阿如哪能给他这个机会?
招呼弓箭手列队,阿如自己手中弓箭也趁乱紧跟上,尚在热气中呛得人仰马翻的兵士们又在箭雨中殒命大半。
两军交战看得就是个士气,阿如先手挫了葛罗禄的士气,气得葛罗禄远远隔着热气骂人:“妖女!你又使了什么妖法!告诉你,今日就是取你性命而来,别以为我看不穿你的障眼法!城内并无守将,就你们几个,看你得意到几时!”
其实城下埋着的是上次发疫病时烧的生石灰,遇水释放热量才将葛罗禄唬住了,但他说城内无守将也是真的。这人能精准绕过自己设的岗哨,还清楚城内布防,说他没有内应,谁信呢?
可他算漏了一件事:往城墙下埋生石灰是巴根的主意,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少数几个,明显这个内鬼并不知道。
阿如早在心里过了一遍,迅速滤出一个可能的名单来。
纵是不愿相信,但理智当先,阿如手敕踏沙令,急命推事院的人追回朵哈。
石灰释放的热气渐渐消散,眼前城墙清晰起来。葛罗禄见识过阿如的手段,不敢再冒进,接下来格外谨慎,先叫人喊话:“甘州百姓听着,这个女人并不是你们的公主!她真实的身份其实是漠北已经消亡部族踏沙部的遗孤,她今日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重振踏沙部!并不是为你们,你们可要擦亮眼睛,不要过多抵抗。抵抗也是白搭上性命,为这个女人做了嫁衣裳!”
樊缨手下的人对阿如的身份并不感兴趣,无论她是谁家的公主,她都是樊缨认定的女人就是了。所以守城将士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城里百姓有些疑虑,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踏沙部?那不是阖族投了大周的漠北叛徒部族吗?”
“听说全族都没有好下场,死的死烧的烧,没想到居然还有个公主活下来!”
“你们听那蕃子浑说呢!明显是在攻心,公主若是假的,怎么王爷来那次竟没发现?”
“王爷总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女儿。”
“对对对,是这个理!”
……
见人认可自己说法,倚着墙根谝闲话的花十一娘瞬间来了精神,呸呸两口啐出口里的果子渣,扯了扯肩上披帛,说得唾沫横飞:“说出来你们不信呢,上次宁王来时我在人群里远远见过。公主的额间两颊可是像极了王爷,活脱脱就是亲父女,那蕃子是挑拨离间呢。如今樊将军不在,若公主再失了民心,你们想想,谁倒霉?”
“当然是咱们穷苦百姓倒霉了!”花十一娘自顾自答了,唾沫在面前画出一道四散的泉,“但凡有一个人怀疑公主,公主一气之下弃城而去。或是公主守不住,蕃子打进城来,咱们都得死!”
这是实话。
涉及到自身安危的时候谁都会冷静下来,围观的人个个点头,都想着得靠公主活命。
“要我说,”花十一娘经营花楼,见过些市面,提出建议道,“咱们不理那谣言就是了。各自回去紧闭门户,不给守城兵将、不给公主添麻烦就算出了力了。再不济,这城墙尚能抵挡些日子呢,只要咱们自己不乱,相信公主,一定守得住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