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十一娘自诩也是见过世面的,当真被这琳琅货物惊呆了,不由夸赞:“人常说海龙王的龙宫尽是宝贝,如今一看,娘子的铺子才是真正的龙宫。”
张冬英想是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了,坦然受了,淡淡一笑,招手叫来一个小侍女,吩咐道:“好生招呼这位娘子。”
说完与花十一娘辞别,又与几位挑选的娘子夫人一一打了招呼,退回前堂去了。
花十一娘不是来买东西的,左右闲逛着看了看在场的女子,都不是元若。遂问那侍女:“劳驾,我想去更衣。”
侍女极礼貌将她引到里间便避嫌出去了,花十一娘推说没有澡豆让她去取,自己则抓住机会往更深处的内堂找进去。
元若是武人体格,等闲不会出事,毫无消息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遇险了。
花十一娘一路寻找,正觉没希望处,误打误撞跌进一个隐蔽的小院子里,院子外头还有人把守。
悄悄往院子里一间破屋檐下靠过去,花十一娘便听见里头一个女子因愤怒而尖利的声音:“你还要嘴硬!那假冒的李云昭到底是谁,你说不说!”
花十一娘心里咯噔一声,再听时便是一个极虚弱的声音,但听得出是元若:“是宁王女儿!定国公主!”
“胡说八道!”尖利女声似乎狠狠朝元若挥了顿鞭子,打得她自己也气喘吁吁,“宁王怎会有两个女儿!若她是李云昭,那这又是谁!难不成我不认得自己的妹妹!”
原来里头还有一个人。花十一娘听出些眉目,明白自己一个人没办法将元若带出去了。遂果断原路返回,正巧与送澡豆的侍女碰在一处:“哎呦你送个澡豆怎么这么久,我都等不及了……”
侍女见她没偷没拿,警惕心淡了几分,服侍她净手更衣后又领回那三间后堂。
花十一娘假装稀里糊涂挑了些溢价高的东西,哄得那张氏满脸堆笑亲自送出来,感谢再三。
来时阿如嘱咐过,若有棘手大事,先去城外番禾找尉迟校尉。
尉迟宁与她是老相识,见她求见跑得慌慌张张,奇怪问:“你是那蕊花楼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军营里?”
花十一娘将自己所见一一说了,尉迟宁没有得军令,不能随意带兵进城,遂叫人给阿如写了回信详述来龙去脉,自己捉了花十一娘盘问:“你说敬重公主人品,甘愿为她做事?”
对她执掌甘州时的铁腕手段心有余悸,花十一娘不敢多说,只是点头:“我只是小小百姓,公主吩咐,不敢不听。”
尉迟宁冷笑:“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
花十一娘不明白,摇头道:“我只知道自公主来了,甘州少税少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楼里几个姑娘也因家里爷娘有了余粮求我准她们赎身。在她手下能吃饱饭的人多了,应当算好的吧?”
百姓就是这样,哪个管你血统纯不纯正,哪个管你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哪个管你姓不姓李,谁能叫他们吃饱肚子,谁才能真正被拥护。
尉迟宁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被认可,被朝廷认可,被丈夫认可,被儿子认可。在这种偏执中钻进了严苛暴政的牛角尖,最终兵败如山倒。
“你不怕吗?”尉迟宁推己及人,问她,“假如你今天被发现,可就与元若一样的下场。”
花十一娘打了个寒噤,明显后怕,点头道:“怕得很,可若甘州守不住,下场凄惨的就不单单是我一个人了。”
这样的拥护,尉迟宁简直是嫉妒,狠狠甩了一把马鞭:“去休息吧。公主的回复明日午后便到。若是去救人,你还得带路。”
李清仪是孝闵皇帝最小的女儿,她的母亲林太妃与宁王妃郭氏的母亲是表姑侄,母家关系虽远了,但郭氏后来嫁了宁王,生了女儿李云昭,姑侄两人又成了妯娌,李清仪与李云昭便也成了堂姐妹。
两人年纪差得多,李云昭长起来时李清仪已经嫁了乌地也定居凉州,竟是这次随圣人西幸才见了面。
往常宁王夫妇是不允许李云昭抛头露面的,毕竟名义上她已经是出降的公主。但李云昭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加上阿如自出降以来屡建战功,甚至独掌漠北大权、如日中天。叫她生出阿如抢了原本属于她风光的心思,一来二去竟在林太妃那里说漏了嘴。如今,自曹氏到李清仪一众皇家女眷,竟都知晓阿如是假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