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只觉脸热,忙起身行了跪拜礼:“先前还疑心使君是故意挑拨好调我离京,没想到使君实乃俯仰无愧天地之人,阿如实在惭愧。”
燕方质忙将她扶起来:“公主言重啦,燕氏一族能够屹立百年不倒,靠的正是这份俯仰无愧于天地的正直坦荡。但燕氏实在也有难言的苦衷,当年博山先生与家父引为至交,他全家罹难时竟无力相救,家父因此引咎生疾,第二年就撒手去了。所以阿竟义无反顾要救郡主的孩子时,我们全家人都说不出那个不字。只是可怜搭上了阿竟的一生,只求公主高抬贵手保住她的孩子吧。”
阿如从小就知道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燕氏都是饱读诗书的名士能不知道吗?他们只是在利己之外选择了更重要的东西,哪怕这样的选择会付出性命。
燕太傅如此,燕竟如此,现下燕方质也要如此了。
阿如感动于这样的赤诚,但自己却做不出这样无畏的奉献,开口劝道:“魏州贼人几方盟约各有目的,不好对付,您还是不要去了……”
燕方质抬手止住阿如:“燕某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公主以女子之身尚能北上止戈,何况于我?我与昭义军贾林有些交情,想来不会过多为难。若我真的劝降不成反送命,就请公主护佑燕氏一族,燕某先谢过。”
阿如还能说什么,点头应下来。
燕方质举杯敬了一下,两人告辞不提。
宁王的丧仪并不盛大,一来阿如没有替他大操大办的心,二来不断有军情传来。保证前线将士吃喝才能稳住军心,银钱粮食都得用在刀刃上。
打算停灵七日就葬到孝闵皇帝边上去完事,这才第五日晚祭,阿如照例拜完,外头闹哄哄得喊:“公主,王妃回来了!”
阿如疑惑蹙眉,达步守着陈仓关,她一个妇人怎么进来的?
“请进来,”阿如跪着不动,朝樊缨使了个眼色。
樊缨警觉出去查看。
郭氏一身潦草,哭哭啼啼奔丧来了:“王爷!王爷您怎么就丢下我……”
许是一路赶路,又悲伤难耐,郭氏才哭了两句便软了身子晕过去。阿如从容喊太医,就是受了燕六贿赂威胁那位。
樊缨很快回来:“她拿着皇帝的手敕,没人敢不放行。”说完递上达步前后脚捎来的书信,也说皇帝的命令,怕给阿如惹麻烦,不敢违抗。
已经想到是曹仙娥从中作梗,阿如丢过书信,问那太医:“王妃怎么样了?”
太医如实回答:“王妃几日赶路水米未进,又加悲伤,这才晕厥。现下服了药,已经醒了。”
挥手叫太医去领赏,阿如只带樊缨进去:“别来无恙啊,宁王妃!”
郭氏一脸悲伤躺着,一见阿如如见鬼魅,怯怯得往里缩:“你,你是谁?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阿如偏要靠近她坐下,笑着将脸凑过去:“母亲不是还亲自选了玉如意给我吗?我是九如啊,穆九如!”
“你!”郭氏眼前仿佛有个挥之不去的影子,不住挥打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害你,我没害你!”
阿如一把捉住她乱挥的手,冷冷问:“既然不是你害的,你怕什么?!”
郭氏挣扎不脱,急得发疯:“贱人贱人!穆含裳你这个贱人,王爷的心都在你身上,你还不满足什么!”
阿如懒得理他们之间的纷纷扰扰,扯了一把将郭氏扥到眼前:“听着,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如果想让你的女儿活着就得乖乖听我的!宁王已死,后日下葬,我不在乎多你一个!”
一句话真将郭氏唬住了,两眼怨毒盯着阿如:“你如今要风得风,还有什么不满足?”
阿如气得将她一丢:“我有是我搏命挣来的,不甘心当初你怎么不送你女儿北上?怎么?舍不得?还是你那不成器的女儿挣不来这些?”
郭氏无言以对,只能怒视:“你那些游走男人之间的手段,你当光彩吗?”
“哈哈哈!”阿如气笑,“怎么不光彩?如你所说我什么没有?都是游走男人之间,你怎么不如我呢?宁王至死都不想浪费兵力去救你,你,啧啧啧,你以为你比穆含裳高贵?其实你比她更加轻贱!”
说完摇头要走:“樊缨,叫人看着她,没我的吩咐不许出门。”
第二日燕方质来辞行,阿如送到延兴门:“您尽力就好,千万莫强求。好歹保住一条命,我自会想办法救您。”
燕方质领情,郑重点头:“多谢公主。娓娓的事就拜托您了。”
“放心,”阿如捧上一包东西,“一些干粮,路上吃。”
燕方质看到包袱里明显不属于干粮的东西,心领神会收下。出了城才从容打开,里头是一套精制山文甲和一封信。
信上说叫他放心前去,暗处有玄甲兵八百会随他而行,统领正是樊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