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蒖儿听明白了,才要放心,就听曹氏笑着说:“当然,娓娓比不上你,保你性命的何止一两个。”
温蒖儿低头不语。
她自小长在曹仙娥身边,怎么会不懂权力是把双刃剑的滋味?父亲温重倾尽全力为曹家搜刮财富,她才能一步一步成为女官的首领。也是自己在曹氏身边尽心尽责,温家才能掌握最易遭受猜忌的财政大权。
这都是相辅相成的。
“行啦!”曹仙娥做完了,拍拍手上的面粉,端起来叫她看,“怎么样,是不是比那师傅做得还要好?”
温蒖儿忙递上擦手的布巾,熟稔去摘曹仙娥腰上系着的围裙:“娘娘做的简直栩栩如生。”
曹氏擦完手,喊了声来人,接过递来的木盒打开给温蒖儿看:“驿路时通时不通的,这些信件便耽搁了。你看看,都是你的。”
温蒖儿忙接过,曹仙娥笑道:“你父亲倒是关心你,每每问询。可惜,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个糊涂人。”
盒中的信果然都是温重写的,先时一两月一封,杳无消息后半月、甚至七日一封,看得出越来越心焦的痕迹。
但温蒖儿却没有半点感动,她是宫墙里长大的女儿,温家的权势没给她带来半点骄傲,反是自小被抛弃的恐惧占据了她无尽的长夜。
父亲,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那些担忧,字里行间的问询,此刻仿佛投入深涧的石头,听不到令人心安的那个落地声。
都太浮于表面了。
她不想要这样虚无缥缈的关爱。
淡淡看完,温蒖儿起身,果将一盒信件抛进面前湖里,随后从容离开。
曹仙娥在远处看见,轻笑不语。
“到底还是个孩子,”曹仙娥笑过她的坦率,回头吩咐,“叫人模仿温才人笔迹回一封信给温转运使,就说下月底圣人回銮,希望看见一个干干净净的京都。”
应声的是个白净温润的少年,看着不是内官的模样。脸上青涩未退,尤其鼻梁秀挺高挑,侧着半边脸也能看出不俗的样貌。
曹仙娥吩咐完,伸出手去很自然牵住这少年,从容往住处走:“忙了一上午可乏了,你陪我回去歇一歇。”
元若回京已是半月之后,楼筠之与阿林美朵也跟着来了,还带来了巴根的消息。
“什么!”阿如听完,气得拍桌子,“他拿自己试毒药!你,你们怎么不拦着!”
楼筠之摇头不语,阿林美朵轻轻啜泣:“师父,师父他根本就不听我们的。师兄要替他试,都,都被他赶了出来。”
是啊,那是巴根,能听人劝才怪!
就是自己在场,阿如也不能保证劝得住他。
忍住心疼,阿如问:“结果如何?救过来了吗?”
楼筠之这才开口:“陆大首领中毒时日太长,醒是醒了,却伤了身子,恐怕再也拿不起刀剑了。师父也……往后眼睛怕是看不清了。”
这是以一换一还换不明白的赔钱买卖,阿如痛心疾首,忍着泪安慰自己:“捡回一条命就好,成了一个瞎老头,看我阿娘还肯不肯要他!”
好在陆松鸣也保住了性命,阿如这才松了口气。
元若回来,阿如总算觉得身边不那么空荡了,特意将樊缨支出去,要与元若睡。
元若却大惊失色,忙跪下拒绝:“我只是小小婢女,不敢,不敢与公主同榻。”
阿如疑惑:“我们以前不是经常同吃同睡……”
“那是我不懂规矩,”元若不肯起来,低头请罪,“望公主恕我以前无礼之罪。”
阿如心痛极了,她极少对别人产生利益之外的情感,樊缨能包容她的一切,勉强算一个,剩下就是元若,以同样的身份年纪相处极好,也算一个。
对陆松鸣都不肯全然信任,却在失去信任的元若后几近疯狂,拍着桌子大喊:“李清仪!你还我的元若!”
樊缨在外头听见,赶紧冲进来抱住她,示意跟进来的帕夏将元若带走。
“该动手了?”樊缨温柔将她包在怀里,问,“我准备许久,最难的一步让我去做,好不好?”
最难的一步,是指与曹仙娥的决战。
曹仙娥手里握着小皇帝,单这一点,她就占尽上风。阿如的优势是彪悍的漠北兵,但小皇帝一旦回来,漠北兵就得退回漠北,优势也将不复存在。
樊缨说的意思是叫曹氏母子永远回不了京都。
但曹仙娥身后有巨富银峰,他在宁王身上下的注被阿如拔了,说什么也会保住曹氏身上这个。最后一战,注定也是最艰难的一战。
阿如从她怀里抬起脸来,问:“你不怕死吗?”
“怕啊,”樊缨低头看着她,“我怕极了,我一想我死了就再也亲不到你抱不到你,不知道有多害怕。但我记着给你的承诺,我想看你登上大位,我知道你比那些人做得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