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已是漆黑一片,她手中多了一只玉雕的蜡梅发钗。
凝香苑里宾客众多,幽兰想着今日给柳妈妈赚够了银子,不需要自己再出来弹曲子了,便自行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进屋后她点了蜡烛,一转身,就被圆桌前坐着的人吓得魂不附体,倒退几步后撞在了斗柜上,才稳住了身子。
秦时安一身酱红色的广袖官服,在烛光之中更显艳丽。
幽兰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在返京的队伍之中,为什么会比其他人快上好几日?
秦时安单手撑在桌上,托着腮,眯眼休息,听见声响,依然闭着眼,慢条斯理问:“这么快就出局了?”
声音里带了几分慵懒和暗沉,让幽兰不由紧张了几分:“是通政使司的宋大人请我去给他弹几首曲子,没有做别的事儿……梁景欢那边,他现在还只是给我打赏了一些银子……”
“通政使司的宋大人?是吗?”秦时安嘴角勾出一丝弧度,这才睁开眼,那双如寒夜星辰的眸子里透着凛冽的杀气。
幽兰摸不清他都知道了些什么,但那语气让她觉得害怕。提着烛台的手微微一抖,蜡油滴在手腕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见的难道不是驸马林萧吗?”
这句话,彻底断送了幽兰最后的一丝希望,她急喘着,看着那双如寒潭之水的深邃眼眸,咬着牙道:“是,我是见了他,我爱慕于他,那又怎么样?”
秦时安长长吸了一口气,眼底带着嘲讽和轻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放心好了。”幽兰听着他的笑声心虚,又道:“答应给你做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让我来猜猜你去找驸马的原因。”秦时安含笑,继续道。
“我已经说过了,是我爱慕于他。”幽兰脸上有了恼意,“怎么,官妓就不配喜欢人了是不是?”
“你表面上找的是驸马,实际上找的,却是他的好兄弟,东厂督公叶瑛,我说得对吧?”
他的脸在微微晃动的烛光中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挖出来摆在自己面前。
“你要想办法知道你三哥遗腹子的消息,你想救他。”秦时安站起身,缓缓走向她,如走向一只被困住的猎物:“你拿什么救他?”
“是,我是想救他。那孩子可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不管用什么办法,我总要试一试。”
幽兰强撑在斗柜前,看着逼近的秦时安:“自不量力也好,异想天开也好,秦时安,我告诉你,我爹不会叛国,我不敢死,就是在等真相大白的一天。就算没有找到那孩子,就算我没有还慕家清白,那我死了,也可以去找他们,跟他们说我尽力了。”
说到这里,幽兰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滚滚落下:“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做。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做,所以,要么你忍着我,要么你杀了我,重新找一个人来接近梁景欢。”
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幽兰的面前:“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我有的是时间再重新培养一个,你别把你自己看得太重了。”
“重吗?”幽兰瞥了一眼秦时安,下颌还挂着几滴眼泪,笑道:“我只觉得自己比那被风吹落的枯叶还要轻微。”
匕首冰凉,秦时安握着匕首的指节抵在她跟心脏同频的脉处,冷热之间,幽兰握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关,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
秦时安恨自己再次败下阵来。
匕首放下的同时,粗糙的指腹划过幽兰受伤的下颌,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撇脸躲避。
“受伤了?”秦时安的语气从冷冽呼啸的寒风变为了平静的冰面。
还不等幽兰正脸瞧他,冷不防一股药膏就抹在了伤口上,温润冰凉,带了些细微的砂粒感,在秦时安用指腹均开的时候,有了余热。
幽兰撇脸靠在斗柜旁,依然不去看他,嘴里却道:“不杀我了?”
秦时安收手,转身将药瓶放在她的桌上,撩袍坐下后才道:“我有的是时间再重新培养一个官妓,但接近他的法子,就不好再找了。”
幽兰这才正过脸,听他道:“你想救你三哥的遗腹子,我能理解。但宁华公主眼里,容不得谁盯上驸马一眼。你要是落在她手里,我这几个月的心思就白费了。所以,在解决掉梁景欢的事情之前,你不准再接近驸马。”
“我说过我会小心……”幽兰还要开口,就听“咚”一声,那把匕首从她鬓角处直直插入了身后的墙上。
半缕青丝落下,幽兰一颗心悬于半空,迎着秦时安如看向猎物一般看向自己的眼光,镇定道:“在你告诉我三哥还有孩子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会做什么的。”
“我知道你会做。但是,不是现在。”
“你以为我是谁?别说如今未在京城,就算是在,东厂的事情谁敢插手?”幽兰将秦时安那日的话重复了一遍,笑着看向他:“秦大人自己说的话,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