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转头向车主道了声谢。
陶夭死鱼般的目光正随意地扫着大街。她在思考——如果姓王的不肯帮自己,自己究竟该怎么混进城去。不经意的一瞥,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陶夭一下弹了起来,嘴唇微张,声音带着不可思议,手指在空中疯狂抖动:“你没死啊!”
不远处,那刚下稻草车,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正是沈卓。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还有干涸的血迹,那已经不是风尘仆仆了,是狼狈,却依旧站得笔直,目光淡然,仿佛身上污渍都不存在。
看上去依然活生生的……不是鬼!
听到陶夭的叫嚷,沈卓转过头来,望见熟人,多少有些吃惊。
眼见陶夭一副呆相,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想过多解释。
这姑娘没事就好。
“你……你……”陶夭反应过来,赶紧冲上去扶人。
“老板,再来一碗豆腐花,记他账上!”陶夭强行将沈卓拉回朝食摊上,还没忘了点点身旁道士。
想也知道,他们三人中,也就这道士还算有点钱。
面对陶夭这再三慨他人之康的行为,被坑的道士忍不住吐槽:“你不是说要把马卖了么?赶紧的,卖了好还我钱!”
“那是我不想卖么?那不是没有买主么!”见沈卓没死,陶夭的心情好了不少,“而且你看我朋友都受伤了,马就更不能卖了!”
王玄清的目光这才移向沈卓。“敢问这位兄台是?”
“在下沈卓。”似是不适应陶夭的热情,沈卓不动声色地将凳子往外挪了挪,这才冲着二人微微一笑,抱拳道。
一旁的陶夭笑得格外灿烂,像是完全没感觉到对方的疏离,她指着身边道士很是热情:“沈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哦!”她边说,边在道长胸前比划了个圈,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这位是王玄清,王道长,他是从东京白云观来的游方道士。”
复又点点自己。
“我是陶夭,我就一……”短暂的停顿后,她嘿嘿笑开了,“如你所见,就一普通江湖女子。”她点了茶水,在桌上写名字,完事后又挠挠头。
“那个,总之你没事就好了!”
“哦?姑娘你不是朝廷密探么?”王玄清为沈卓倒了杯热茶,开始拆台。
陶夭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好反驳,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沈卓,你伤得深不深?要不要看大夫?”
“哦……”沈卓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轻描淡写道:“没事的,都是皮外伤。”
“……那就好。”陶夭瞧瞧这里,瞟瞟那里,目光终是定格在沈卓脸上。
她还是没忍住:“不过你的脸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打架,定要先护住脸。”沈卓的语气熟悉得仿佛打架老手。
盯着沈卓额上的一大片血痕,陶夭心里一动。
想起自己的临阵脱逃,她脸上发热,只能轻咳一声,抿唇掩饰:“那个,沈卓,你到底怎么逃出来的啊?”陶夭有些讪讪。
尽管提这茬会让自己尴尬,但她着实好奇。
“那山大王还需要我给他做棺材。”沈卓犹豫片刻,决定隐去郑人屠和他夫人的龃龉。
临行前,他被迫发誓,不能向官府透露山寨的只言片语,现下……还是少提为妙吧。
“他很中意我做棺材的手艺,就放我走了。”虽然也是一分钱都没给他。
不过,本来他也说了,用棺材钱抵那匹马钱的。
而且,自己还得进城,跟预定棺材的老板交代,耽搁不得。
“陶姑娘,当时我想帮你讨要棺中包袱……可是……”
可是他很难说出口,因为那包袱中的财物已经被山匪给放到棺材里了。
这就是陪葬品。
深谙葬俗的沈卓虽然纠结,最终还是没能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
“对不起,没能给你带出来。”
“什么?你真是开棺材铺的啊?”陶夭惊讶的点却不在这里。她本来也没觉得自家包袱能同馅儿饼一般从天而降。
“……对。”沈卓点点头。他这次本是来给城里的大商户送棺材木料的。那种上好的金丝楠木,只有山中才有,城里那些大商家和家族,基本都是从他这里进货。
“怪不得这么会……”陶夭低声嘀咕。
沈卓停顿了片刻,眼神微微黯淡。
做他们这行的,难免会遭人歧视,这他也习惯了。
沈卓的目光再次落到桌前的二人身上。
王玄清面色平静,陶夭则仍带着些许不解,倒不像自己先前遇到的那些人。
听到他是和死人打交道的,不是满脸鄙夷,就是寻个由头离去。
不过……自己还是在对方嫌弃之前离开得好。
沈卓刚要起身,手却被陶夭一把摁住。
“那你现在是要继续去挖木头做棺材?”陶夭好奇得很。
她自觉也算见过一些大场面,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棺材匠呢。
“不对,那你就不用进城……该是回乡啊!”她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答案,射向沈卓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
“木材没有办法按时交货了,我得去和掌柜的说明情况。可是……”沈卓停下话头,“我的路引丢了。”
“巧了么不是,我路引也丢了呢!哈哈哈——”陶夭复又挠头望天。
其实她压根就没有路引啊!
于是这两个只能继续在原地吃喝,缓解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