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铁铁想了半天,道:“哦,想起来了,我是想问你最初是怎么想的呢,你不擅长说谎,喜欢直来直去,连做任务都明着来。自打你闻名江湖,江湖上的风气就变了。暗杀成了不入流的行径,只有那些小喽啰暗中为之。渐渐的,大家仿佛生出一种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使命感,都豪杰起来,对你的行为争相效仿,把你的话语奉为圭臬,尤其上郡隆御山庄大案之后更是如此。”
我可不是不擅长说谎,只是有些谎我不屑说,不屑用心说,随口搪塞而已。
江湖上的刺杀行动分为明杀和暗杀,但之前几乎没有人采用明杀的方式执行任务,而是多搞暗杀,使用暗器,或是下毒,甚至美色……为了完成任务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极为上不得台面,但到底是为了糊口,以命相搏,九死一生,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多少年了,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都是这样腥风血雨过来的,这也是江湖被人诟病的原因之一。
我从来没觉得当初自己闯荡江湖的行为做派,有什么值得标榜和推崇的,唯一庆幸的就是,种善因得善果,机缘巧合之下,解了太子一劫。
不管明杀还是暗杀,有一点得承认,我们都是习惯厮杀的猛兽,猛兽捕捉猎物,可以失败很多次,只要成功一次,就不会挨饿。
可是一旦成为猎物,就会被动,那便只能成功,无数次成功,只要失败一次,就万劫不复!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是人就总有失误的时候,而往往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决定着成败生死。
若是那些江湖杀手当初选择暗杀,那太子这边儿便没那么轻松躲过,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耐心极强的江湖杀手,他们会不舍昼夜的只为等待东宫的一个疏漏伺机而动。这种事情,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即便是我天天守在太子身边,也不敢打包票。那么诚如花铁铁所说,去东宫吃席也不是不可能。
我在江湖太久,深谙其道,深得其利,也深受其害:方才花铁铁本能的对太子营帐的守卫洞察分析,在心中不断演示刺杀行动,不断修改不断精化进攻方案的时候,我那样决绝的打断她,是因为久违的危机感,让我也本能的将她视作猎物,产生了杀意。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已经开始谋算对比我们的内力差距,思量哪个招式够漂亮配得上她,看着她的脖颈子,听着血管里汩汩流动的血液,推演哪个角度下手,才能快准狠,期待划破喉咙皮肉阻断最终分离的手感,怀念热血喷涌袭面而来的感觉,一想到空气中会充满鲜血的腥味和潮热,就兴奋不已,汗毛直立,心跳不觉加速而分外有力,嗜血的细胞叫嚣着唤醒沉睡的恶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捕猎者的狂欢畅快淋漓,花铁铁不知道她有多畅快的同时我有多淋漓。她也不知道我是多么克制,才能若无其事,一副清醒理智的样子,劝她与过去断舍离,那番话说得义正言辞,何尝不是点醒,警告我自己!?
在江湖闯荡了这么多年,我居然已经沉迷明杀的挑战感和成就感,意识到这一点,我内心震惊不已,额角竟沁出一层薄汗。
我顿了很久都没做回答,花铁铁有些不耐烦的催促。我才缓缓道:“我当年学有小成,初出师门历练,我师父就嘱托了,我去江湖,做任务杀人不是目的,挣钱也不是目的,重要的是我要历艰难险阻,品人间百味,见人情世故。唯有这样才能提高境界,增进武学造诣。”
我语气轻松:“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你看你师父那一代人有几个玄止境?即便达到玄止境,都多大岁数了,九品上的又有几个?可是你看咱们这一代,是不是人才济济啊?暗杀是为了赎金,乘人不备,能提升什么?明杀是为了历练,正面危险,直面生死,人才有长进不是?”
花铁铁认真地将我的话思考一番,反复品味,最终面色庄重地点点头,道:“竟然是这样,原来你一开始就不一样……真是磊落啊,此心光明,如太阳一般普照大地,我们这些人,不知不觉,未知未觉,无形中竟也共你和光同尘,何其有幸。”花铁铁呵呵笑了笑,“如此也算得了你那谪仙师父的教诲,受益良多。”
“那你可得报答我。”
“好啊。”
我们相互依偎着对视一笑,天边的晚霞真美,美得将一切染得通红,红红的花铁铁,红红的我。
我看着远处和郑清漫步原野的平安,她牵着郑清,郑清牵着马,她脚步轻快,时而难掩欢喜地雀跃,时而双手拉着郑清,有说有笑的倒着走,时而跑开折几支小花儿,又快步回来,送到郑清鼻端,让他细闻,问他好不好闻,然后拿到自己鼻下细细轻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