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左羽林军校尉张尧提示道。

众人向湖面望去，一个袅袅身影已在薄雾后若隐若现，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泣声也随之传来：“呜呜，玄儿·······玄儿······”

声音又干又涩，仿佛尖锐的指甲划过木板，让人窒息。

前排搭弓的士卒们开始有些不安，他们握紧了弯弓，翎羽箭一触即发。

一阵凉意袭来，微风吹散了遮蔽住明月的云团，妇人的脸在月光下逐渐清晰。

她头戴各色珠钗，鲜艳的珠光将她本就惨白的脸映衬得越发瘆人，娟秀五官露出似哭非哭的扭曲表情，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前，湖水顺着发丝滴滴往下落，在平静的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这绝不是一张活人该有的脸。

“德妃娘娘！······”雀儿满眼愕然地盯着那妇人，扑通跪倒在地。

“什么？”李玄玄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雀儿：“雀儿，你确定那是阿娘？！”

雀儿眼含热泪道：“长公主，那就是德妃娘娘，千真万确！娘娘进宫的那一天，穿的就是这身衣裳！”

李玄玄当然知道她说的那一天指的是哪天，那一天，她的阿娘与刘皇后奉诏去了大明宫，结果就再也没能回来，她就是在那一天永远失去了阿娘。

“我知道了。”李玄玄拍拍她的肩，道“你去找杜卿吧。”

旋即，她沉下脸命令道：“弓箭手准备。”

士卒们得令，纷纷抬高弯弓，确保妇人进入射程范围内。

“不可以，长公主！”雀儿扑到李玄玄面前，攥住她的裙摆抬头恳求：“那可是你阿娘啊！你怎么可以把箭对着她！”

“她不是我阿娘。”李玄玄冷静得出奇，甚至有些恼火道：“现在这里很危险，你不能待在这里。”

她原本以为这妇人只会是‘像’或者‘神似’自己的阿娘，可若照雀儿所说，她‘就是’自己的阿娘，那事情可就难办了，面前的这位妇人，要么就是妖怪，要么还可能是更麻烦的东西，只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她绝对不是阿娘的亡魂。

“你快点去安全的地方躲着。”李玄玄命令道，她环顾四周，高声喊道：“杜卿何在？!去给我把她拉开。”

杜德海灰溜溜地从一排太湖石后钻出来，掰开雀儿的手将她往后拖。

见杜德海拉住了她，李玄玄回头漠然命令道：“射箭。”

“不要！”雀儿在杜德海手下拼命挣扎，冲着湖心伸手哀号道：“德妃娘娘！”

刹那间箭如雨下，齐刷刷没入白雾之中。

白雾中一片寂静。

裴知行疑惑地看向湖面。

看样子是射中了，可这么简单就把她解决了？他又看向李玄玄，后者神情紧绷，脸色比方才还要阴沉。

显然，事情还未结束。

一只惨白的脚踏破雾气，踩在如镜的湖面上，雾瘴中传出桀桀桀的怪笑声。一双纤细的手缓缓从白雾中探出，染在指尖的凤仙花汁就像凝固的鲜血一样刺眼。

张校尉不禁想起那几具被撕扯得伤痕累累的尸体，眉目紧锁。

妇人探出身子，赤足立于湖面之上，她仰着头，两眼木讷地盯着天空，似乎在疑惑方才天空中突然下起的箭雨，紧接着她抬起僵硬的手臂，一阵咔咔怪响也随之从她的关节处传出。

妇人紧紧握住一支插在头上的箭杆，猛地拔下，毫无知觉地丢弃在一边，箭落在她脚边。缓缓沉进湖里。

李玄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克妖的银质箭头无法伤到她，连妖都不是，这东西十分危险。

因为不能佩刀进宫，今日皓月刀并未带在身上，还好幌金绳一直跟在身边，也不知待会够不够用。

妇人缓缓垂下头，眼神令人发怵，她面目逐渐狰狞，嘴里念念有词道：“······玄儿，玄儿，昨日让你跑了，今日一定不会再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站在前排的兵卒早就被妇人强大的威压感吓得战战兢兢，一排排弯弓都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

妇人抬起头，鼻尖抽动几下，然后咧开了嘴。

她在品尝空气中传来的恐惧。

她抬起手，面向手握弯弓的羽林卫。

“玄儿，到阿娘身边来。”她柔声呼唤。

几名站在前排的兵卒目光变得痴呆起来，他们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步履蹒跚地向太液湖走去。

李玄玄高声命令道：“大家不要直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