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吧。
在黑暗里这样残忍带血的肢体接触不应该发生在两个受过教育的文明人身上,而且,此时才是他们坠落的第一天。
万嘉旅的手被纪榆握住,他抖得连心脏都要跳出来。
“谁叫我倒霉,脚断了,”万嘉旅的匕首在还在他的肉里拧动,“你只能也把你弄伤了,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我都不知道你恨我恨成这样。”
“原谅我,纪老师。”万嘉旅像个鬼魅一样伏在他的肩头,“损害你一点点健康,我下手也不黑,能消停吗?”
万嘉旅的口吻里没有什么诚恳之类的意思,更像是安慰自己的话语。
“回答我,纪老师。”万嘉旅的睫毛蹭过纪榆的耳阔,他垂下眸子,闻见纪榆身上的廉价的洗发水的味道,“再爱我一次不行吗纪老师,再包容我一次,好不好,”万嘉旅仰着头,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鼻尖,手劲儿却没有松的意思,“你从前跟我说,你有的一切都可以给我,你忘了吗。”
“但是其实,你要是想再贪恋我一下,”万嘉旅的眼眸流转,“好好跟我说,我也会同意的,毕竟——”
“纪老师还是一样美貌。”
“你还是一样没有礼貌。”
纪榆没有痛苦的喊叫,却是发出了愈发冷静的声音,在冰窖一样的地方像提前的完蛋宣告,随着刀柄往前一送,万嘉旅的后脖被他掐住,纪榆凉丝丝的脸颊贴在他的耳边说,用指腹掐住了万嘉旅的下巴,虎口的力量骤狠,呼出的气息都喷在万嘉旅的耳廓,万嘉旅刚刚入喉的黄酒在此时泛起让人干哕的苦涩。
他的耳边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蜂鸣,五感唯一剩下的就是恶寒,鸡皮疙瘩从头发丝到他的脚指甲,像无数密密麻麻的蛆蜂拥上来,从鼻孔,耳朵,嘴巴钻入,他在此时哆嗦地掉了匕首,伏在地上猛烈的呕吐起来。
他说——
“你的脚,就是我打断的。”
“现在,我觉得我应该把你的另一只脚也打断。”纪榆的声音很轻,在万嘉旅的耳边却像惊雷,他再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纪榆在黑暗掐住了万嘉旅的脖子,“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纪榆将膝盖顶到万嘉旅的小腹,猛然用力,万嘉旅就觉得整个心肝肚肠都要吐出来了,“好烂啊你。”
纪榆按住了万嘉旅的两只手腕,后背的尖锐的石子与建筑垃圾都硌着万嘉旅的后脑勺,纪榆一膝盖又顶在他肚子上,他反剪了双手到他的头上,居高临下的男人在黑暗里贴近,颤抖地问,“为什么你会这么烂啊?”
纪榆的整个人的力量都在手上,一只手掐着他双手举过头顶,狼狈在此时都不足够形容万嘉旅,指尖已经开始发麻。
他的脖子被死窟住,他在这时落泪,生理性的,缺氧所致。
“说话。”纪榆冷声道。
万嘉旅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得挣扎着踹他,踹也踹不动,棉衣在都是沙砾碎片的地面摩擦,万嘉旅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纪榆在此时轻描淡写的打开了刺眼的灯,他叼着手电筒,要亮光通通打进万嘉旅的瞳孔。
万嘉旅的脸涨红到狰狞,额角的青筋一览无遗地爆起,他挣扎着要还手,但是他根本就打不过纪榆,他的手在空中挥着,想一拳一拳的打中纪榆,却被他轻笑着躲开,他手捏在万嘉旅本就红肿的踝关节,一声痛楚的尖叫撕破这黑暗里的粉尘,他的瞳孔慢慢扩张,再扩张,他觉得眼前的白光是他妈的要死了,他逐渐失去所有力气却在这时,纪榆松了手。
男人的荷尔蒙在斗殴的时候会疯狂的分泌,此时万嘉旅觉得整个人都升腾起热乎乎的感觉,剧痛之后是浑身酸痛到连心脏都停滞的破烂身体,万嘉旅的瞳孔缩小,纪榆在他醒来之前就先打断了他的腿,他涩着的喉头不翻一翻的苦涩,他的手没力气的垂在地上,他茫然地看着纪榆,在这一刻,他不再认识他。
他捂着自己冷汗直冒的脸,带着浓重的后鼻音,“操,你,妈,纪榆。”
但是此刻又补上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让万嘉旅瞬时的懵逼,他感觉眼前一黑一亮,男人粗大的手掌刮擦过本就伤痛的面颊,让他的大脑此刻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万嘉旅挣扎着起来,孤注一掷地撞向他,想要一脑袋将他的小腹撞穿,他刚刚也闻到了纪榆身上的血腥味,他也受伤了,只不过他藏得很好,万嘉旅一直无法辨认到底在哪。
万嘉旅还没冲过去,就被一只手掌抓住了脑袋。
他的后脖颈被纪榆抓住,抓着他的头发要他仰高脑袋。
篝火下他的眸子里有星星点点跳动,他似笑非笑,“万嘉旅,哪怕根本无冤无仇都可以想办法让他让他无路可走,何况是现在呢?”
纪榆的声音像个男鬼,现在的处境实在太糟糕,一边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坍塌的废墟跟依山而建的山体滑坡,一边是根本没有被他那一刀伤到的健康男人,他对自己满满的恨意都要溢出来,在他身边三米远就又一种要窒息的阴冷。
自己的脚经过第二次创伤已经痛得让人恨不得立刻去死。
万嘉旅倒在地上,痛楚让他的愤怒加剧,“纪榆,你他妈是不是对老子爱而不得你就疯了啊?”
“你还敢打我,你还敢打断我的腿,我真是小看你,”万嘉旅的牙关发抖,“今天要么老子死在这,要么老子就跟你没完,”他沉沉地喘息着,“草,不是给老子舔口口的时候了是吗?!”
“你说你,”万嘉旅一边拖着伤痛的身子,一边往外挪,冷汗飚了一脑子,语言系统已经开始混乱,“不是跪在地上津津有味吃老子的口口的时候了,站起来了也是。”
“老子没给你草了你记恨老子是吧?”万嘉旅吸着鼻子重重地喘气,他点烟的手都发抖,“欠草的东西。”
万嘉旅的烟还没顺下去,就被人拎起衣服甩在木板上,倒刺瞬间摩擦他的脸颊跟手心,他后背的汗毛一瞬间立起他肿胀的脚踝让他无法逃跑,粗大的手掌按着自己的后脑,隔着布料就感觉到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疯了!”万嘉旅骂骂咧咧地还手,“草,草你吗!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万嘉旅一把想要推开他,又被一耳光打懵了。
他都不知道在这挨了几个耳光了。
万嘉旅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生出一股子从未认识他的感觉,在万嘉旅的印象里,这个人斯文,内敛,逗逗他都会脸颊发红到不敢直视,对自己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外面的惊雷及时的发作,篝火在此刻越烧越艳。
一巴掌又落下,万嘉旅昏死了过去。
废墟外的暴雨像钢针挥手间急急钝下,这塌了的山叫做好望山。
听起来像非洲南端那个著名海角,除了叫好望角,它还有个名字「风暴角」。
那个令人觉得悲哀的海角自被发现开始就与殖民,奴隶,种族有扯不清的关系,在高中历史书上占的几页的版面。
好望山有栗子树,这会儿被连根拔起,松香甜软的栗子是被人从带刺的硬壳里被打出来的,那棵不知道情定了多少人的栗子树倒塌,匍匐在地上拜托了风最后将野栗子甩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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