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自九月初十那日醒来后,她总觉得自己没由来地警惕着。
风声大了些,她便要打开门看看,看那风声里,有没有别的可怖的东西;若门外传来陌生的脚步声,她也要躲起来,待那脚步声消失了,才敢慢慢出来;被噩梦惊醒的夜里,哪怕睁开眼后屋子里一片通明,她也不敢再睡去。
由此,她便推测,自己先前的日子应该过得很不容易。
不应该啊!
这些天,她也曾不加以自己的好恶去打量过林瑜和孟云华,他们二人对她极好,完全不像是会苛责儿女的人。
可是,若非如此,还会有其他原因么?
她便试探着,去问了问孟云华。
“怎么可能?”心虚似的,孟云华猛地提高了嗓音叫道。
彼时正是一更时分,白日的喧闹渐渐歇了,寂静之中,孟云华的声音便显得更加响亮,从窗棂里间窜脱出去,险些将自客栈楼下路过的行人吓了一跳。
她连忙压低了声音,接着道:“自你一出生,我和你阿爹就千娇万宠着将你养大,何曾让你受过什么委屈!”
“那为什么我总发梦魇呢?”
相同的梦魇。
乌沉沉的水,她在水里痛苦地挣扎,没人来帮她。
孟云华头也不抬,只拿着一把小钳子夹着核桃,将剥出的大半核桃肉都给了她,“哦……可能和你落了水有关。”
她愕然,“落水?我怎么会落了水?”
先前不是说她从山上摔了下来么?
一听她这般问,孟云华“啪嗒”一声将核桃钳子沉沉往桌上一拍,“还不是因为你不听我的劝,非要同隔壁王家的姑娘、小子一起去东郊登高赏花!就那几朵菊花,有什么好看的!”
她劲儿使得有些大,桌上的朱漆磕掉了几块,蹦进了那堆核桃肉里,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似乎被气得狠了,孟云华瞪了她一眼,鼻翼翕动着,重重呼出气来。
“那日早上你出门前,我还特意叮嘱你,下晌会下暴雨,让你早些回来,莫淋了雨。你当时跟我保证得好好的——”孟云华学着她的语气,“说什么‘阿娘,你放心吧,我晓得的,我晌午就回来’,”罢了脸一拉,气呼呼地道,“结果呢?若不是王家小子跑来告诉我,说你从山上跌了上去,我都不知道你出了事。那日雨下得又大又急,东郊地势低,好几个村子都发了大水,还淹死了好几个人!我们找到你时,你正倒在一个水潭里,腿摔断了,两条胳膊上还被树枝划了好些口子,整个人血淋淋的……”孟云华语速骤然满了下来,话到此处时,眼里隐隐泛着泪光,“我和你阿爹事后想了想,你那失忆之症,恐怕正是从山上摔下来时,碰到了头才导致的。”
“可是我头上并没有伤啊……”她回忆起刚醒来那段日子,她全身上下结了不少伤痂,唯独脑袋,没有一丝不适。
“只是摸不出伤,并不是没有受伤。找到你时,我替你把过脉了,你脉气上缘好些瓢状脉气,明显是伤了头。”
孟云华瞧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她病中的模样,双手合十,朝天拜了几拜,“好在老天保佑,没要了你的小命!”
这一番说辞,似乎完美地解释了孟繁乐的遭遇,可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直觉,真相并不是如此!
失忆之症实属罕见,然而跌跤的人却时常都有,若说碰了头便会失忆,岂不是这满天下,人人都不记得往事了。
此去永安,除了他们一家三口,随行之人还有一个名唤青庐的小厮,方眼阔笔,性情憨厚,说起话来总是慢声慢气的。她寻着机会,便去问青庐。
青庐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姑娘,我听说有人受了惊吓和打击会失忆,有人撞了脑袋失忆的,也有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失忆的,可是您……我……我着实不知道呀!”青庐呲着牙,哭丧着脸傻笑,“要不,您去问问爷和夫人?”
孟繁乐无奈不已,若林瑜和孟云华会告诉她,她还用得着问青庐么!
眼下孟云华倒是告诉她了,可那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她也分不清。
可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人但凡说谎,定是有利可图,如她这般一穷二白、身无长物之人,别人为何要骗她呢?
更何况,林瑜同她长得那么像,孟云华又的确让她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她丝毫不觉得两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恶意。
既然如此,他们又有什么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