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其他人都送到，猛禽直接拐弯离开U大。

梁檐不住宿舍，在学校边上租了一小套。老小区车位挤，这么一辆大宝贝停得挺憋屈；好在这里离校门口近租金又便宜，房东是从U大退休好多年的老师，以为他是考研学生，房租上打了不少折扣。

楼道狭窄，梁檐上楼时一对情侣正好搂搂抱抱地下楼，他只好侧身让开——

夹杂着榴莲和皮革的麝香味道。诡异，但很淡，也许是某种香水。

梁檐皱皱眉，没说什么继续上楼。

进门换鞋，屋里面积不大，但因为物件极简，愣是透出点空旷来；顶灯啪地亮起，白色的餐桌罩上一层暖光，看起来总算有了一点人气。

周尹东曾经酸溜溜地吐槽过，以他檐哥这副祸害皮相和超高情商，如果不是屈服于金钱的诱惑下海当了月老，想来他家撒播温暖的田螺姑娘不知得有多少。

不知道东子如果看到这个x冷淡房间会有什么感想。

手机消息亮个不停，周尹东在回来车上睡饱了，干脆把雎小山也拉进了比赛团伙群，这会正在群里上蹿下跳地艾特人，非要大家凑个时间开冒险庆功会。

还没人回，大家估计都在收拾的收拾洗澡的洗澡。

梁檐选择性装死，直接放下手机进了浴室。雾蒙蒙的水汽蒸腾起来，他靠墙而立，松弛肩膀长叹一口气，突然咧嘴笑了。

终于第一次，他“看”到了宋过白。

热水兜头浇下，他闭眼细细回味那一刻：怀中人睫毛簌簌发抖，身体极小幅度地晃了一晃，他像片纸被自己的手臂轻松箍死，逃脱不得，两人胸口和背紧贴处，微弱的麻痹感过电般转瞬即逝。得亏电梯井，梁檐终于如愿以偿，品尝到了名为宋过白其人的，惊吓。

但随即，攥着对方肩膀的右手传来仿佛陶瓷的冷润触感——这感觉有种陌生的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对不上号。

总之，这里没有一点属于“感谢”“后怕”之类正常人类劫后余生应有的反应。

这让梁檐刚萌生的英雄情结顿时烟消云散，对宋过白的共情雷达也很配合地在同一时间再次失了灵。

他不信邪，后来小队下楼的时候他蠢蠢欲动又假意服了人家一把，结果又是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不管怎么说，终于....抓到你了。

只要出现过破绽，就说明这个蚌壳不是那么密不透风毫无破绽。

他觉得宋过白像个套娃，双层的那种，真实的自己藏在里面，不到万不得已压根不出来透气儿。而外面的那层，人情世故应对自如，演技自然大方天衣无缝。

时间久了，里面还套着一个这件事，估计本尊自己都忘了。

看惯了东子这种直肠子，和情场上心口不一但演技拙劣的，偶尔遇到这么一个奥斯卡影帝级别的，还真...挺有意思。

这位影帝唯一演不出来的，看样子只有传言中的才华卓绝。

他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套上了这外面一层皮的？

——“他大四突然休学了，原因说什么的都有。”周尹东说过。

——“宋过白从本科就跟着我，是我的得意门生，我让他代替参加你们的讨论。”当初严教授在电话里说。

——“我这犯错的还欠着大家一顿检讨呢。”宋过白的话尾带着笑意。

梁檐伸手关水，最后一股水流顺着挺拔流畅的身躯一路向下，滚向下水口。浴室很快恢复了安静，只偶尔有水珠从发梢和指尖滴落，砸到地上发出细碎声响。

他紧皱眉头，试图从纷繁的共情样本库中找到最符合宋过白反应的那一种，但人类的情绪之丰富浩如烟海，很多时候又是多种情绪的混合表达，和冷润的触感最接近的，大概是去年那回——

那时候梁檐到学校心理中心当朋辈辅导员刚满一年，一天他正在整理接待室，陈黎引着一个男生进了门。

“梁檐，”陈黎朝深处的心理咨询室努努嘴，“里面在用吗？”

“空的，没人。”

陈黎带着男生往里走：“别怕，你就当和姐姐随便聊聊天，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都行。”

两人进去后5分钟，一个女老师急匆匆冲进来：“他们人呢？”

“进去了。”梁檐拦住她，“心理咨询最忌中途打断，您在这边沙发等会儿吧。”

女老师点点头，但面上焦虑不减。梁檐给她倒了杯热水，问道：“出什么事了？”

“上着课突然闹着要跳楼，半边身子都出去了，旁边学生反应快给拉了回来。”她握着杯子的手还在抖，“问他什么都不说，所有人都搞不清状况。刚联系家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幸好这回是没出事！不然我这辅导员也别干了。”

冲动自杀后的紧急心理干预。梁檐对陈黎在做的事有了数。

半个小时后门开了，陈黎走出来和辅导员交接情况，吩咐梁檐：“照顾一下里面。”

梁檐望向门里，男生垂头坐着，双手交叠握紧。

“热可可。”梁檐走进房间，递给他个马克杯，“喝一点吧今儿还挺冷的。”

对方安静接过，点点头。

两人相对无言，外面陈黎还在和辅导员低声交待着什么。

对来心理咨询的人，梁檐从来既不冷落也不主动，这是第一天上岗的时候陈黎教导他的：尊重隐私，平等对待，相信专业老师，不插手咨询和治疗。

等男生喝完梁檐来收走杯子的时候，两人的手轻微相碰，他突然抬头问他：“为什么要拉着我呢？”

“我搞不明白啊，我想结束了…”

“这不对吗...这样…不可以吗…”

梁檐就这么托着杯子手僵在半空，说不出安慰的话。男生看了他许久，似乎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最后却还是一脸灰败麻木。

那时记忆中的触感和今天抓着宋过白的隐约重合，梁檐周身猛一抖，终于回神。

浴室里的热气早已散光，深秋的寒意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跳起来找了条浴巾囫囵自个儿，心里的疑云不减反增：宋过白当时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其实怪我多管闲事英雄救美了？

——不对不对，虽然我确实是英雄但他又不是美女…哎重点不是这个，这人不会真有自毁倾向吧？

我是出手拦住了他这一次，那....以后呢？

这人可比不懂得感谢的白眼狼严重多了。

梁檐从来只有揭开别人的情绪肆意品鉴的份儿，遇到宋过白可谓是哪哪跟不上趟，这种不爽现在正沿着脊柱细细密密往上爬，仿佛一条蜈蚣，所过之处蛰得人又痒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