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在东市附近,分为上中下三层,飞檐翘角,气派非常,不少学子和文人墨客都喜欢来这儿以诗酒会友。
盏盏明灯照亮夜空,在阵阵欢笑声中,存真随着人流走入了楼中。
和上次在醉月阁时一样,他脱下了道袍,扮成了一副书生的摸样,乍眼看去还真有那么几分文质彬彬的味道。
一楼的大堂坐着很多散客,他们大多是家境殷实的平民,偶尔和同窗来此饮酒,并交流学问。
二楼的客人们身份要高上一些,乃是一些富商、中下层官员以及普通的文人墨客。
而三楼的客人,则称得上是贵客。他们中有长安的权贵,声名斐然的文豪,以及其它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甚至一些外邦人都会慕名来此游览。
存真道长闲暇之余,也读过不少经典,勉强算是个有学问的人,写过一些清新玄奇的诗文。
今夜,他打算在一楼点上一壶酒与几个小菜,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展示一番他的才华,进而结交数位友人,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结果还没等他施展,一位熟悉的道童就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存真道长,存善真人有请。”
玄真摸了摸鼻子,心中多了几分心虚。
为何兄长也在此处?
无奈只好随之前往三楼。
结果一进包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位奇装异服的粟特人,他们正举着酒杯开环畅饮,几位陌生的年轻道人在一边作陪。
而在靠窗的位置,竟是一位风雅异常的贵公子。
只见他身着春杉,以玉冠束发,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金杯,俊逸出尘的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存真大吃一惊,这人还是他那个道袍几乎从不离身的兄长存善么?
“阿真,过来,这边坐。”兄长微笑着招呼他,待存真入座后,向在座诸人介绍起了他,“此乃舍弟存真,于青阳观侍奉三清祖师已有数载。”
存真犹豫了片刻,最后对诸客行了个世俗抱拳礼。
那些番邦人立刻起身,模仿着他的动作,也行了同样的礼节,看着竟有些憨态可掬。
随后,他们用蹩脚的中原话将他好一通夸赞,并热情地招呼他喝酒。
兄长又向他介绍起了众人,原来高鼻深目的,正是这几日来长安交流的粟特使臣,而那几个年轻人,则是长安其他道观的后起之秀。
酒宴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存真纳闷,这些粟特人不是应该由鸿胪寺招待吗?怎么和他兄长在一块喝酒吃肉了?这一顿得吃掉多少银子?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兄长和他不同,应当是不缺钱的。
再者,估计这顿饭会由玄都观负责,花不了兄长一文钱。
于是存真不再多想,开始享用眼前的美味佳肴。
和存善真人的矜持优雅不同,存真道长虽然看着斯文,但喝起酒来毫不含糊。
最后,他甚至嫌小小的酒杯不够过瘾,换成了大碗。
而存真这一番举动,意外博得了粟特人的好感,他们也模仿起了这位道长的行为,纷纷将酒杯换成了大碗。
其他几位年轻的道长受到这热烈的气氛感染,不由纷纷加入。
粟特人普遍信仰祆教,几位使臣也不例外。
众人的话题从一开始的粟特与大唐风俗差异,民间趣事,渐渐转移到了祆教和道教的异同点。
祆教?血亲圣婚?
存真立刻想到了很了不得的东西,他的面色有一刹那的扭曲,口中的酒也差点喷了出来。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成了那副不拘小节的样子,并于创世善恶神的问题上,保守地发表了一些讨人喜欢的看法,引得使臣又对他多添了几分好感,连连夸赞他不愧是存善道长的兄弟。
存真口中不住谦虚着,却面现飘然之色,显然很是受用。
使臣们显然喝高了,嘴中粟特语、突厥语还有中原话轮番飙过,时不时还冒出几个长安市井间骂人的词汇!
而存真也将现学的几个粟特词展示了一番,边说边比划,越说越高兴。
一场酒宴下来,粟特人竟恨不得与他把臂而谈、称兄道弟。
醉酒之人狂性大发,连连高呼,而存真道长则做势欲呕。最后他借着如厕的名义,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包厢。
很快,一众粟特使臣和道士醉倒了一地。
存善真人手持金杯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觉得分外有趣。
自始至终,他的脸上保持着高雅得体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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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开包厢,存善浑浊的双眼就恢复了清明,不复方才的醉态。
不过,他依然维持着几分醉鬼的样子,脚步不稳地下楼。
今日兄长在此,也不知怎么的,自己竟被他发现了。眼下实在不宜行事,恐怕得另找时机。
想到这一点,存真道长心中有几分郁闷。
好不容易得来的时机,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他也不是每天都可以离开青阳观的。
走到二楼时,存真不经意地朝内瞥了一眼。
他正要离去,楼上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正被道童扶着下楼,存真认出那是方才同一个包间的一位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