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地提起筷子,夹起碟子里的腌脆瓜,而后到底是有些食不下咽,又放了回去。
她看着商云,终于缓缓开口:“你说得不错。”
“元慕是朕的表弟,虽非同胞却胜似同胞。他知我有心皇位便一直支持,在朕当年因女子身份而备受攻讦之时,他亦毫不犹豫挺身维护。而后其赘入小青峰,本该已与皇城的漩涡划清界限。只是那时朕还太年轻,总以为可以掌控一切,故而选择在那样的时机上山。朕的目的,是要在所有人跟前带走元慕,昭显武德。可朕没有料到……”
“他的一生毫无过错,林飞絮的一生亦毫无过错,小青峰满门弟子也都是无妄之灾,皆因朕之缘故……”
商云打断了她的话:“这其实也并非陛下的过错。”
“就算陛下当年不上山,禁军与内侍的人想来亦不会放过元叔叔。冤有头债有主,下毒之人才是该为一切承担责任的人。她曾与我说,恨意是很宝贵的东西,她会把它给该给的人。我想这恨意所指,并不包括陛下。”
元天珏笑了笑:“倒确实也是她会说的话。你说了这么多,是想劝朕放弃将阿落带回宫里去?”
她顿了顿,“倒不是朕顽固不化,只是你父亲临走时说过,她如今的身体……”
商云道:“我知道。”
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但很快调整,“不过此事陛下大可放心。”
商云撩起衣袖,在小臂上穴位按了一按,不过一会儿,便见皮肤下一阵起伏,显然是有活物在其下钻过。
“如今我与林姑娘共种了同妄蛊,性命相连,我自会倾尽全力护林姑娘周全。”
元天珏眼眸微眯。
此事苏子玉此前来信与她说过,不过亲眼见到,感受还是更不一样。
她上下打量了商云一番:“你可知道,你父亲临走时曾留下几句话,说她……”
她一顿,没能继续往下说。
倒还是商云接着道:”……我知道,她活不长了。但我想这件事还有别的转机。”
元天珏知道他要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寻到减字木兰的解药?此事你的父亲可都不敢保证呐。”
商云笑了一笑:“古话总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嘛。做父亲的寻不到解药,说不定做儿子的便寻到了呢。”
他话说得轻松,但谁都知道寻到解药一事何止千难万险。
元天珏到底有些动容。
当年商随提出用同妄蛊给林霜寒续命,曾说过最好将两只蛊一起种下,否则可能会有预料之外的风险。
只是林霜寒深知自己时日无多,说什么也不同意将另一只蛊种下,故而才一直用嘉山的血滋养。
如今此事以这种方式解决,倒是解了她心头一大忧患。
元天珏重又坐回了椅子里。
地上摔碎的粥碗已被收拾干净,她吩咐来一碗银月酿:“阿落说味道不错,朕也尝尝。”
一面缓声道:“你解了朕多年来心结,朕要赏你,你有什么想要的?”
商云一顿,问道:“什么都能要么?”
元天珏道:“自然。良田百顷,黄金万两,或者,你想来京中当官?”
商云应声而言:“草民请求陛下,废除林霜寒与苏子玉的婚约。”
*
门外,雪初晴正与林霜寒比试。
十年不见,她想知道自己当年这个小小的徒弟长进如何。
但林霜寒显然心不在焉,目光频频往屋内飘去,很快林霜寒的长剑被打落,她有些丧气:“雪姑姑,对不住,我这十年都没法好好练剑。”
雪长老挑起长剑,抛回给林霜寒,思索了会儿:“那接下来你能好好练剑么?”
林霜寒点头:“嗯。”
雪初晴立即道:“如此便好。接下来我会留在千丝门好好教你。”
商云走出门槛时,听见的便是两人如此对话。
十年未见,两人一见面约定的却是练剑的事宜,商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见到他走出,两人立即围了上来。
林霜寒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肩膀上,神情十分紧张:“怎么了?我姑母她为难你了。”
商云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只道:“你先进去,陛下有话同你说。”
见林霜寒的目光还落在他肩上伤口处,商云安慰道:“只是小伤,不妨事的。陛下……有重要的话要问你。”
他说到此处,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倒还有些紧张。
林霜寒很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