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韵亭指了指黎耀提着的袋子们:“有道理哦,所以我这个坏人更希望你每天都加班,才有我的好日子过。”
黎耀故作惊讶:“嚯,Miss梁还想当小妲己呢。”
梁韵亭摇头:“我哪敢对你有那么高的期待。”
他们沿着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的商业区向停车场走,经过贩售夜宵的店面和推车。
梁韵亭很快被诱惑:“好香。”
“想吃什么?”
“那这个吧。”
梁韵亭拉着黎耀走到一个靠近边缘的摊位,一个带着孩子的独身女人在卖最简易的鸡蛋仔。
梁韵亭:“要两个原味小份。”
“好的。”比起周围花样繁多的叫卖,女人稍显木讷。她的孩子蜷缩着坐在塑料板凳上,亦是神情呆滞。
她抬起头收钱,看到黎耀的模样,倏而笑容凝固。
女人轻声确认:“是黎警官吗?”
黎耀恍然:“噢,你是……陈石的家属。”
女人苦笑:“您还记得啊?我上个月还递了申请想见那孩子,他又拒绝了。”
黎耀叹了口气:“算了吧,都过去了,你还见他干什么呢?他应该也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我也不知道……”女人前额的头发被风吹散,更显得茫然,“但我就是想见他一面,我也不是想咒骂他或怎样,他看到我们这么惨,也说不准更解气。噢,你们的原味好了。”
等到两人走远,梁韵亭问:“刚刚是怎么回事?”
“去年的事了,陈石是她丈夫,生意人,因为拖欠工人的薪水被杀掉了。杀人的也是个年轻男孩,刚毕业家里又穷,一气之下杀人逃逸了,没几天就被我们抓到。很简单的案子。”
兰港已经废除死刑很多年。结局是杀人犯被判一辈子收监,被害者家破人亡,失去经济来源。
梁韵亭若有所思:“这种情况你们应该见到很多吧?很难说哪一方是罪大恶极的,但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的注定般的悲剧。”
黎耀:“很多,但我们不审判罪行,我们只按规定逮捕犯人。容易陷入道德风险的事,是律师和法官的专业范畴。”
“但是你们主观上会有倾向吧?比如觉得谁该死,谁可以被原谅。”
“梁医生,实在拷问我的良心吗?”
“难道你的良心经不起拷问,黎警长?”
“或许一开始会。”黎耀想了想,“现在很少。规则是固定的,我们的工作只是社会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我只会做好分内事。思考太多的结果,就是会去你那报道。”
梁韵亭笑了笑:“那么,其实我们的工作本质是一样的。我们负责治疗个体,你们负责治疗社会。唯一的问题是,如果人们所遵从的‘秩序’是错的,所谓异常、病症都是被制造的,杀人犯实际上是清道夫,那我们会成为病毒还是药物?”
黎耀:“我们要做的是客观意义上的矫正,正确与错误的判断是哲学家和立法委的命题,试图挑战判断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我们针对的工作对象。”他圈住梁韵亭的手腕,又抬起来掂了掂,眼尾挑起弧度,“梁医生不会想成为他们的吧?”
“黎警长,我还没有掀翻自己饭碗的想法。”梁韵亭打了个哈欠。
当我们所讨论的秩序内的手段失去作用时,神明的存在则是必要的。梁韵亭想起刚过去不久的礼恩节,意外碰见的受害者家属像是某种隐喻。他确定自己永远无法成为“老师”合格的学生。他只能传播“病毒”,没有对别人进行审判的兴趣。
但Lucia告诉他,他可以审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