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给老子滚出来!我沙风阁一身正气,到底与她结何等仇立何等怨遭致如此灾祸?!阴险小人!在背后毒害老子兄弟!一夜之间越州兄弟竟被屠尽!死者皆七窍出血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可怜我那四百弟兄!你犯下如此罪孽却连出面一见的魄力都没有?!”
……吵死了。
她从长久的黑暗中睁开眼,却发现头顶被一绢红布盖着,双手也被背至身后箍住,目所能及的场景只剩下膝盖下跪着的冷冷黄土。
虽说寒碜了些,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只天生听不得吵闹,才听了没一会儿,头便蹦着疼。
——“江湖上皆称你圣手神医!我看是猪狗不如!甚么神医这般铁石心肠眼都不眨杀尽四百余人?你夜里可能安稳入睡?!”
身旁的汉子还哑着嗓子颤抖着叫喊着。
她叹口气,没想到自己竟也有一天落到这种地步。
算尽人事,难料天意。
腿有些麻,索性直起了身来,跪也茕茕孑立般地跪着,扬眉有些期待那大汉口中叫喊着的那个“她”。
——“吵死了。”
有人清凌凌的嗓音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喊声一停,随即又加大了音量:“你出来做什么,你让沈……!”
名姓还未喊出,已经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她有限的视野里只看到半片粗糙衣角和猛扬起的尘灰。
真狼狈。
颇有些像现在的自己。
她眸底不惊不慌敛下一分笑意。
“我看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清凌凌的声音讥讽着。
“我们虽身处江湖之中,却也不想参与你那劳什子的争权夺势,你那破沙风阁有什么值得主子图的?也就你自己当个宝贝稀罕罢。”
“你——!”大汉被堵得一哽,随即怒道,“伶牙俐齿的小崽子!你不配同老子说话!叫你主子给老子滚出来!”
这次,那清凌凌嗓音的姑娘还未说话,远处便传来了一抹有些慵懒而缥缈的嗓音。
“沙瓯。你本可做我座上宾,偏要跪我如阶下囚,又唤我为何?——若我现在杀你,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你辛苦半生的沙风阁,拱手便奉与仇敌,为他人做嫁衣。而我,当然不介意捞上一笔,也全了我负着的这几百条人命。”
挑着几分无甚兴味的漫不经心。
她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角,单听嗓音,那似乎并不是一个多老成的江湖人士,反而稍有些像个懒懒散散的少女。只是这少女字句藏锋暗刀,不慌不忙将利刃悬人头顶,再谈是非对错。
“——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东西,呸!今天既然落到你手里,老子认栽,要杀要剐随便!只是老子死了也会在天上看着你!我那四百弟兄也看着你!看你到底会不会遭报应!五雷轰顶,五马分尸!”
沙瓯怒吼着。
她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这幅画面,一个上了年纪的大汉同一个年轻少女这般争论,脸红脖子粗,恶毒诅咒着少女不得好死,自己却偏偏被捆着绑着一脚踹翻在地上。想来真真有几分滑稽。
她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坏了这暴怒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