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晁则阖了眼,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白雪苍苍。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夜,连下了三重雪来。
那是少时,她为了沉疴顽疾而来的半月后。
山上是一个名传江湖与朝廷的老怪物。医毒双绝,世难再遇。皇帝为自己换了这次机会,不论他多么古怪,只希望他能治好自己陈年的病。
——生了锈的刀,是不够利的。
在日暮时,她看见孩子奋力地挣扎爬上了山,气喘吁吁,阴郁地皱着眉。那双眼漆黑看不见底。看似冷漠无情波澜不惊,其中却掩着一种她太过熟悉的情绪。
——对于无能改变自身处境与弱小的愤怒,面见不平之事咬紧牙根的憎恶,与心怀苍生的悲楚。
压在心底,愈燃愈烈,几乎要焚毁了己身。
她撑着伞,莫名停住了脚步并未离去,一直站在远处遥遥望着孩子的背影。
那孩子也跪在老怪物的门前,从傍晚一直跪到了清晨。
这一夜整整下了三重雪来。
而这最后一场,也还在落着,似是永远也停不下来一般。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那孩子瘦削的身影埋在雪里,背脊却依旧端直。只低低垂着头,固执地拢袖做着礼。几乎要被冻成一座冰雕。
她在一旁默不作声也没有走近地看着,只是忽然想起了母亲取给自己的字。
——“立雪”。
要为机缘相求多次,欲成实事立雪多时。才最终在后人后世口中,得来一句“才赋天赐”。
在清晨的第三场雪里,老怪物终于答应了收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为徒。
直到听见了那句答应的话,她这才动了动因站了一夜而僵硬的腿,撑着伞走向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已经动都难以动弹,半个身子埋在雪里,本就瘦瘦小小,这般瞧起来便更加虚弱。却固执地哑着嗓音开口,道“多谢师父”。身子一晃,猛地叩倒在地上。再也直不起身来。
而她弯下腰,说不清地,撑着伞温柔将她扶了起来。
低眸正对上那双抬起的眼。
对视那一瞬,知会了她一生的苦楚。
孩子目光中短暂闪过一刹的错愕,瞧着自己,漆黑的眸中忽有光绽放又明灭,晕在深深浅浅的水色后琳琅。
她微微叹出一口气,掷了伞轻柔抱起她,用披风长长的毛羽裹好她,抬起头举步迈向自己的居室。
孩子僵硬了一瞬,终究不敌温暖,放任自己的意识昏了过去。
瑟缩着。
冰凉的额头抵住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