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祠咳得说不出话,呕了满手鲜血,心底如刀割火灼般燃起燎原的痛。
在那般剧烈得几乎吞噬了神智的疼痛中,忽然也有一个太过疯狂的想法在脑海中滋生,疯长。
——把一切都让给沈酌雨。
既然这辈子已然如此,那便让她替自己,过完应体验到的,美好的一切。
她是恨沈边、沈夫人、沈酌雨。那年母亲自刎于她的眼前之时,她就恨得彻骨。
为何沈边做出那等事情,能如此心安理得,活至如今一帆风顺,甚至可堪称“圆满”?!
忽然到来的沈夫人更是碎开所有美好,摧垮她母亲的一切。沈酌雨与生俱来拥有的所有,让她看见了她本该有的生活的样子。却也让她明白,她这辈子都再不可能得到。
但她也知道,她并不该恨。
她没有任何理由,恨这些人。
沈边早已仁至义尽,沈夫人与沈酌雨更是……太好的两个人了。
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阳错阴差。
她的姐姐……也许,一直都想做一个天下第一好的姐姐。
如果……
沈清祠强咽下一口血,撑着一瞬有些混沌的神智睁着眼,似是想分辨自己手中到底有没有抓住那只瓷杯,动了动手,却正好碰翻了那杯茶,滚烫的茶水尽数泼洒在苍白的手背之上。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疼痛,她却惊惶地收回了手,神情中竟也有几分怔然无措与茫然。
这般安闲美好的生活,本就不该属于自己。都只是片晌贪欢,尽是灼手之患。
若沈家注定只有一个人能走上那条喜乐长安的平顺之路,若注定只有那一条路。光明大道。
姐姐已走了这么些年了。
那便让她一生平安喜乐地走完罢。
那便索性让自己承受完所有的艰难苦楚罢。
自己同沈酌雨生得那般像,沈酌雨也比自己好相处太多了。
若是以后……她与谢温晁相识,也能成为不多得的挚友罢。
——就如之前所想,把沈酌雨救回来,让这个同自己这般相像之人,替自己,走完这漫长一生。她配得上这世间的一切美好……与自己所有一意孤行的可笑付出。
三选一,也早便选中了她。本来……也从未想过其他任何人。
沈清祠看向手心中淋淋落落的血,眉目忽冷静决然得不似方才分毫脆弱,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却平静得如那年尸山血海,她将沈藜从死人堆里扒出来——
她至今仍记得,两军交战血肉尸骸之上,那时自己明明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却必须强撑着所有理智与冷静。那时的自己也是如今日这般平静的嗓音,扒着沈藜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告诉沈藜,别怕,跟我走,我会带你活下去。
我会跟你活下去。
活下去?
仿佛与那一瞬的时空相叠,她听见自己嗓音平静,就那般淡漠而不带分毫感情地平淡说道:“是。”
是我真正所想。
早不该觊觎。
才会在今日受烧手之痛。
却又在应答出口的那一瞬,忽然蓦地想起那一日,谢温晁还好好的,一切也都是正好的金秋模样。自己被沈藜沙瓯折腾得烦得不行,走出门来正看见那人安闲地坐在桂花树下,倾一盏茶,好似在等着自己。
好似已等了许久。
抬眼时一双明澈温和的眼中有千万重山光水色,万物也温柔。
她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何传言中那般心狠手辣残忍果决的长公主殿下,会有那样一双干净美丽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