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祠竟也没有生气,任由她摸着自己的头,面上现了几分苍白的倦然,闭着眼平和道:“你中的毒中有一味骸之花,是公认的禁忌之毒,曾被一把火尽数烧了干净,不知为何如今又出现了。我确曾知晓,需用千岁冰莲相解。放一片花瓣随在你身边,其芳香气味可暂抑住你体内毒性的扩散,让林宛卿翻阅医书寻找解毒之法,也只是因为当时并未决断。”
“决断是否要放弃之前用命换来冰莲的目的,来换我的眼么?”谢温晁轻声问道。
沈清祠眼也不睁,淡淡道:“是。”
谢温晁叹出一口气,指尖顺着她眉眼下划,指节蹭了蹭她的脸颊:“医书记载,千岁冰莲天生九瓣,每瓣皆有相生相克之气,只是吸入气味倒也无妨,但若要入药,缺一不可。”
沈清祠偏了偏头,淡声道:“不过是暂放在殿下身上嗅一嗅,过后我自会收回。”
没有一句实话。
谢温晁坐起身,摸索着靠去了她的身边,盘着膝低低头,向着她道:“冰莲一瓣已折,药性散得极快,不过三两时辰。而所剩早已无法平衡剩余八瓣冲突。除非,是在我的体内。我吸收那瓣莲的气味已太久。”
沈清祠沉默了会儿,淡淡道:“殿下既已知晓全部,又问我作甚。”
“你早便选了我。”
谢温晁轻声道。
——甚至是在今日的坦白身份之前。
沈清祠停了口中欲继续反驳的话,忽也不耐烦道:“选了你又如何?她们早便死了,死都死了。你还这般年轻,风华正茂,不能没有眼睛。”
谢温晁垂下头,用额头轻轻抵了抵她的。
便也如远古森林之中温静美好的神鹿,温柔垂下头与人碰头,能安抚一切躁怒。
沈清祠睁开了眼,散了眼底情绪,安静瞧着近在眼前的她。
“可比起这双眼,我更想要你活着,沈清祠。”
谢温晁轻声却认真道。
沈清祠低了低眸,没有说话。
“这冰莲能帮你续命,是么?”
谢温晁俯身揽住她的肩,让她倚在自己怀中,轻柔挽绕着她肩上散落的发。
那一向怠惰至极之人不多见地坐得端直了些,面容淡冷而肃静,闻言平淡答道:“不一定,未试过前,谁也不知。”
“它能。”
谢温晁不理会那人胡言满口,只是温和道。
拆穿所有谎言。
沈清祠又沉默下来。
“沈清祠,我亦在师父门下待过不短时日。”谢温晁温缓道,“现在要和我说些实话了么?”
沈清祠倦然阖了阖眼,心底忽有一刹冲动想靠进她的怀中,最终却也只是端直坐着,垂眸看着肩上挽着自己发的那只手,面上神情淡然而清醒,似是无动于衷。
“殿下想听什么实话?”
良久,沈清祠开口道。
“先前师父曾说,予你四颗活命之丹,一颗保二十年寿命。”谢温晁问道,“为何,你只剩下了二十年?剩下那三颗又在何处?”
沈清祠轻描淡写:“丢了。”
谢温晁并不意外,平静又问:“你口中已死之人,应该是你的母亲,你的姐姐,和你曾提过的沈夫人。她们其实并没有死,是吗?”
沈清祠叹了一口气。
“死透了。”
谢温晁不置可否,低低道:“你用命取来这株冰莲,是想救他人的命,对么?””
沈清祠阖了眼,平缓道:“除了你的命,我没有想救之人。”
谢温晁听闻此言,忽笑了笑,温声道:“最后一个问题。”
“你欢喜于我,只是太多顾虑。是么?”
沈清祠蓦地没了答复。
谢温晁也就那般等着。
窗外有风吹动秋叶声簌簌,如火燎原,如雷贯耳。如春日里最喧哗吵闹的蝉鸣,一声声擂在耳中。
良久,沈清祠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过头微仰起脖颈瞧着她。忽温温笑了,依旧似之前答她话的所有语气般,云淡风轻道。
——“我不喜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