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做好了准备,也许谢温晁会发怒于自己辜负她一片好心——甚至算得上轻贱地说出如此话语。随后她便顺理毁去所有美好,断个干脆。到时再随便寻个地方死去,谁也不知。一切轻松而解脱,亦不连累谁人,也不惹人挂念。只当是一次未言长别。
也许很久之后谢温晁也会疑虑于自己态度的突变。但那已过去太久,自己也已死去。便都没有再追念的必要。
本已预演好一切。出乎意料地,谢温晁却并没有生气,连拉着她的手亦没有放开,面色依旧清婉而平静。
静了会儿,只听眼前那人太过无奈地浅叹一声,语声依旧从容而温和:“便不能同我好好说会儿话么?”
沈清祠顿了顿,张了张口又闭口,终是半冷不冷道:“我便是这般。殿下若不喜,不说便是。”
谢温晁垂眸,蓦地笑了,温声低低语道:“……怎会不喜。”
于是所有杂乱心绪,都忽被这一句尽数击溃。
明明知晓,不能,不可,不得。
真假难辨,几分深浅。
又在这一刻快要放下所有固执决绝坚持,快要认输。
没有人能抵御这般模样的谢温晁。
即便是心冷如铁至此的她。
沈清祠微蜷了蜷指,低眼瞧着她,终是无声妥协,将她凉了些的手拢拢,拾起被褥将人裹了起来。
谢温晁乖乖巧巧地任由她裹着,慵懒了眉眼,陷在柔软的被褥之中,墨黑的长发也随意散在艳红的锦被。
“沈清祠。”
她低低柔柔唤着,眉眼温软。
沈清祠长叹一口气,语声软了许多,应她道:“怎么了?”
她在笑,唇边弧度也温柔。偏生又含着几分细微的狡猾,却不惹得人讨厌,反倒令人无奈又愿故作不知地纵容着她,恨不得将一身所有也尽皆拱手奉上。
“现在,可以同我好生说说话了么?”
谢温晁拉住她的手,抬头也似有几分可怜地向着她。
沈清祠瞧着她,明知那人只是故作的示弱,却也习惯性地没了脾气,坐在了她身旁,无奈柔和应道:“好。”
谢温晁向她挨来,说悄悄话般附耳低低言。
“你会同我说实话吗?”
沈清祠眉目不动,道:“殿下想聊些什么?”
谢温晁似有不满地微微噘噘嘴,将下颌搁在她的肩上,离她耳边极近,气吐如兰地轻语道:“你要先答应我。”
沈清祠没躲,片刻,叹出一口气来,也放轻了语声,低软应道:“好。”
谢温晁听到那声最终妥协的低低应答,揽住她的肩抚上脸颊,忽也愉悦至极地笑出了声,眉眼都弯了起来,笑声如美玉澄润,泠泠细雨坠。
“沈清祠。”
片刻,她却什么都没再问,只是开口轻唤了她的名字。
沈清祠瞧着她,终是眉目间凌冬霜雪也化作暮春澜澜的漪。藏匿着的喜怒哀乐忧惧怖尽皆褪去,婉转些许,千头万绪也从那双清明澈净的眼中娓娓道来。
最终淡成几分欲泣血的痛来。
又阔然磊落,倾尽与放手皆是干脆利落,只余几声寥寥叹息。
“……谢兆。”
沈清祠温声笑笑,放下所有荆棘铠甲,软言道。
“我不想做个不是自己的人。”
“我不想活了,也活不下去了。不要再为难我了。”
沈清祠似几分委屈地低了低眉,孩子一般提着幼稚的条件。
“我将其他人换给你,好不好?”
谢温晁轻轻抚摸着她的侧脸,摇了摇头道:“不好。”
——“沈清祠,我只要你。”
嗓音如碎玉落山,极轻,却能劈金裂石,震彻九霄。
她挨了近,咫尺的距离几近能嗅到彼此呼吸间浅淡的香。就那般阖着盲了的眼,眉目舒展着。
却认真得好似望尽眼前人的心。
“怎生这般犟?”
沈清祠恍然低落地笑了笑,轻声道。
“谢温晁,我只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那一个。有太多人比我好太多。我只不过是受了些不重的苦,值不得这般不舍。”
言罢,也那般不解地皱起眉来,疑虑着。
“你又为何会这般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