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沈酌雨的情况愈发好了起来,体温回至正常,脉搏也恢复常态,气息平缓,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根据沈清祠的评估,午时服完最后一剂药之后,大概率这人便要在今日下午或傍晚醒来。
当然,沈清祠已然磨好了刀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的不远之处,正守着山洞的洞口。一旁的木几上正放着那把匕首,仰在藤椅之中翻阅着医书典籍。
沈酌雨方睁开眼坐起身时看见的便是那样一幅场景。
那个和自己长得相像极了的人半倚着一张藤椅,一身靛蓝长衣,腰间玉佩随着衣袖落落垂落。眉目安闲而微冷,慵懒地支着头似是意兴阑珊。苍白而纤瘦的身形隐在宽大袍袖之中,只露出一节骨节分明的手腕,似是察觉到她醒了,侧坐着偏过眼一眼向她望来。
刺骨的冷意如十二月底最倾天盖地的暴雪,只一眼便能让人如身临其境般身处其中苦寒。看似的意兴阑珊背后是如刀锋般迫人的蛰伏打量,偶露出的笑意也清冷如檐上薄雪,仅出于礼仪,丝毫不达眼底。
懒散中隐着的是无法捉摸,太过喜怒无常的诡谲冷郁,不可有分毫戏言的危险致命锋芒。
……她的妹妹竟成了这幅模样。
沈酌雨有些恍然地望着她,眸中却干净明朗一如往昔。不掺杂任何情绪与评判。只是温和地望着她。
“阿祠……”
沈清祠望了她片刻,莫名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忽掷下手中的书,拿起匕首起身向她走来。
蹲来她身下坐着的寒棺之前。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勾起唇来,开口的嗓音竟也有三分不知真假的温柔情谊。
“沈酌雨……好久不见。”
手中那把匕首却被带着笑意横来她的颈边。
刀尖直指脖颈跳动着的血管,微微施力,便划破柔软肌肤,淌下蜿蜒血色。
沈酌雨按住了她执刀的那只手,轻缓垂眸:“若你想杀我,便不会救我。”
沈清祠听得讽笑出了声:“若姐姐想救我,便不会既知晓不少,又三番五次弃我于不顾。”
某一瞬,沈酌雨飞快地出于说不清的疼痛皱了皱眉,未能出言接话。
于是沈清祠便笑:“所以你看,这世人虚情假意,复杂如何。我想杀你,与我救了你,皆是我所思所为。我从来无意粉饰己身薄凉虚伪,姐姐莫要太以为我是多么重情之人,做不出弑亲之事。”
放下横着匕首的那只手,沈清祠垂下眼眸,薄凉起身道:“我当然也不是什么无私圣人。姐姐应该有所感知,自己体内有蛊虫蛰伏。那正是西境林氏一族的子母牵魂蛊。所以,姐姐还是听话些,莫要惹我生气。许是才可能保住自身这难得的第二次性命。”
沈酌雨抬手抚上自己颈边的刀伤,望着指尖鲜红的血色,垂眸不言。
“我不会约束你的出行及一切自由,我救你也并非有什么目的所图。但外界皆传言,姐姐是被我亲手杀害的。我想,也许姐姐应当提前知晓这件事。”
“哦对了。”沈清祠微微挑眉,回头,“这山洞之中还躺着两位。若是姐姐得空,也可随心所想救治一二。若不愿施救也无甚关系,放着也可。”
言罢,当真不再管沈酌雨,收起匕首,整理着书案上打算带走的医书。赤着足披散着长发,一袭靛青的长衣,宽大的袍袖随细瘦苍白的腕滑下,轻轻缓缓散落在桌案之上。
剩沈酌雨低头垂眸,从寒棺中起身,环顾四周。
“……我睡了多久?”
沈清祠头也不抬,答道:“三年。”
沈酌雨刚醒来,有些头昏脑涨地扶了扶额头,又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沈清祠瞥她一眼,端详地上下打量了几眼,颇为讽刺地笑道:“——你认为我会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