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桌子上有纸巾,小衣递给她手帕,嘴角弯了起来,道:“真没想到大记者吃饭的样子如此童真。”
这一幕,似乎在哪里演过?雪桐愣了下。
小衣见她不接帕子,便凑过去替她擦拭了嘴角。
雪桐连忙接过帕子,有些窘迫:“我自己来。”
小衣耸耸肩,站了起来:“这时候的黄昏好看极了,我们去看看。”
二人走出餐馆,夕阳缓缓落下,喧闹就开始了,白天的安静渐渐被喧闹取代。
她们走了一阵,看过几个弄堂。
在太阳落下时,来到一家酒吧,点了两杯鸡尾酒,观看台上演出。因为人越来越多,雪桐嫌吵,便走出酒吧坐在临水桥的石墩上,在喧闹的位置看着安静的乌镇。
夜是那么美丽,那么安详,看着桥下来来往往的游船,人还有什么杂念?
“这家酒吧很出名,外地游客都喜欢来这里坐坐。”小衣说。
酒在杯中晃动,雪桐望着桥下,灯光打在流动的水面,如岁月的步伐,静静流逝。
“乌镇是不是有个励志书院?”她问。
小衣微微一怔。
“很多景点呢,怎么单单提起书院了?”
雪桐望着桥下的流水,轻轻地说,“我那个朋友曾经在乌镇的励志书院读书。”
小衣转过头看她,看到那双充满智慧的目光倒映着水的流光,晶莹透亮,似乎还有一丝忧郁。
“是嘛。”她应了句。
“嗯,他也是你们乌镇的人。”雪桐喝了口酒,依靠在桥栏上,目光低垂。
记忆里,那个总是充满热情和活力的青年跟在她后面,喊着,‘雪桐老师,雪桐姐,雪桐。。。”称谓的变化预示着他对她的情路变化。
“他是个有志青年,聪明好学,悟性极好,尤其在绘画和文学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第一次去他所在的传媒大学上课时,他在三百名学生中第一个发言。。。”
回忆的画面。
周雪桐第一堂课座无虚席,学生们对从前沿阵地回来的大记者表现出热烈的崇拜和敬仰。
她讲述了在阿国的工作经历。
到互动问答时,一个大学生举起手问:“雪桐老师,您作为一个女人如何忍受战乱频仍居无定所随时会送命的日子?何况您的美丽和气质令人着迷,去那种地方是很危险的事,换了谁也不答应你去啊。您的丈夫怎么会放心的?”
哄堂大笑。
雪桐望过去,那是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小伙子,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
“这位同学,首先,无论环境如何恶劣,身临其境如实报道新闻是作为一个记者的本分和职责。其二,我和我的先生从不干涉对方的工作,我们会尊重和体谅对方的选择,这是最起码的相处原则。”
她的气质优雅而冷静,声音清亮而好听,让人不忍辩驳。
雪桐离开学校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铃铛直响,那个大学生追上来就说:“您走路真快,骑车都赶不上。”
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五官明朗清秀。
他两条长腿跨在车上,拦在雪桐的前面。
“是你。”雪桐认出他就是刚才发难的大学生。
他扬了扬黑亮的头发,嘿地一笑:“抱歉啊,刚才失礼了。”下车朝她弯腰敬礼。
“没什么。”雪桐朝他点点头,摆出一副师长的姿态。
“我叫衣若明。您叫我阿明吧。”他推着车跟在雪桐后面。
雪桐转身:“还有事吗?”
明连忙摇手:“也没什么事。是这样的,前几天在书店看到您写的战地文学《风骨》,花了我两天两夜读完了,非常喜欢。”
雪桐微微一笑:“两天两夜就读完了,我可是花了大半年心血写的。”
明尴尬地搔搔头,“这个嘛,我看书快。但您说得对,囫囵吞枣看书总是对作者不敬,回去我重头再读过,至少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研读才对得起您。”
雪桐瞥了下手表,道:“这位同学,现在的时间还没放学,你是逃课吧。”
明嘿地一声,说,“您真像个老师,喜欢管人呢。大学嘛,有谁那么听话节节课都上的?今天是您的大课,座无虚席的。要在平时,能来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雪桐摇了摇头,走到车站想打车。
明喊了声:“雪桐老师啊,这个时候是下班高峰,不好打车,不如我送您得了。”说着,骑车围着她绕了一圈。
雪桐看了眼他,“我等公交车。”
明哈哈一笑:“您没弄错吧,这个时候坐公交车非把您挤扁了不可。”
果然,公交车还没停稳,人群就争先恐后地朝车上挤。
她刚要挤上去,胳膊被人拉住了。
“得了吧,雪桐老师,您就是孙悟空转世也钻不进去。”明拍拍自己的自行车,“别小看这辆车啊,安全环保节能,包您满意。”
雪桐扑哧一笑。
那个午后,雪桐坐在一个大男孩的单车上,体会着久违的轻松和惬意。风趣而热情的衣若明如太平洋的季风,温润着她的心田。
若是你的人生是因为爱上另一个人而成长,是不得不成熟的成长,这是违背了自然规律的成长。
“我那个朋友也姓衣,和你同源。”雪桐转身看着小衣。
“是么。”小衣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真巧了。”
雪桐注视着她,这张脸和记忆里的那个年轻俊朗的面孔有着几分相似,这么巧合?
“今天很晚了,您早点休息吧。”小衣对她说。
“嗯,的确有点累。”
“我给您订了房间,得您自个儿过去了。”小衣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指着后面的一排民宿,“就那边,奶茶拍宣传片用的就是那房子,环境还可以,就是晚上可能有些吵。”
雪桐问:“那你呢?”
小衣笑了笑,“我的车还在渡口呢,我得回去。”
“这么晚?”雪桐说,“还得坐船回去呢,不如留下,明天就不必赶来了。”
小衣耸耸肩,说:“没事儿,不回去奶奶会担心。”
雪桐便问:“家里就你和奶奶?”
“嗯。”小衣已经转身,“我回去了。”
夜风淘气地拨弄她的发,吹起那淡蓝色的衬衫,带走了一丝淡淡香气和说不出的意境。
雪桐望着她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这个背影和明怎么重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