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衣在剧场门口等了好久。直到开场半小时才看到一辆车停在门口,雪桐下了车。小衣没看清车里的人。
“我以为你忘了。”小衣站在雨中。那不大也绝对不小的雨打湿了她的发丝。
雪桐打着伞走到她面前,遮住了落在发上的雨。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避雨么。”
小衣闻到了一股酒气,有些不高兴,“你喝酒了。”
雪桐看着她嘟起了嘴巴,微微一笑:“我要不来呢,你要等多久?”
“至少等到演出结束。我不信你不来。”小衣歪着头,一脸任性。
“小傻瓜。”雪桐心里疼了下,牵住她的手。
关于《白蛇》的版本太多太多,雪桐从小到大看了不小百部,戏曲,传奇,小说,电视电影,现在还有话剧,如同看着白素贞一路修行,蜕变,由妖变人,变成完美的女人,变成女神,又从女神变回一个无奈的女人。而这次改编别具深意,将一个人尽皆知的传说挖掘新意来。
最出彩的地方是重新设定了法海这一角色。不道貌岸然,不一门心思斩妖除魔,还挺热心,愿意帮助白蛇。
话剧里的小青还是耳熟能详的那个小青,至情至性,不管不顾。白蛇原本也是这样的性子,只是上了岸,就自觉用人间的礼法拘禁了自己。做良家妇女,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是白蛇先懂得的。这是她的颖悟,也是她的悲哀。
“白素贞为什么要爱上许仙?”
小衣看着台上。
为什么爱上?爱就是爱了,没有那么多应不应该,值不值得。
雪桐想着白天的事情。那个叫楚杰的男孩子说他对小衣也是一见钟情,可是最近小衣对他很冷漠,希望周记者帮忙问问为什么。
“难道千年道行比不上那一次莫名其妙的一见钟情么?”
幽幽的声音很轻,却如雨丝一样飘入耳朵。
雪桐有点醉意也被夹着雨的风吹醒了,她看看小衣又看着台上卖力演出的演员们。
是的,由始至终,许仙都不曾表现出什么令人欣赏的品质,他是药房的伙计,无家无业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胆小,懦弱,白素贞掏心掏肺对他,事到临头,第一个翻脸不认人的的是他。
“很多次看化身为人的白蛇拼尽全力对许仙好,我都想摇醒她,爱要从一而终,但是这个人要值得啊。”小衣冷冷一哼,“所以我不想演白蛇。”
雪桐听着她在耳边说,再看台上。
“白蛇的爱情传颂几百年了,被你几句话打翻。”
小衣抿着唇笑:“每一次,看着白素贞拼尽全力对许仙好,我都想摇醒她,姐,咱不耗了,咱换一个行吗?”小衣说得真切,仿佛有感而发。
雪桐皱皱眉,这是你的爱情观吗?那你对我呢?如果有一天我对不起你又会怎样?
“你说爱要从一而终,也行,这个人要值得才好。白娘子开药铺,喝雄黄酒,盗仙草、水漫金山,前前后后的忙活,是赶着受虐吧!是为了证明自己爱错了,还是没爱错呢?”
雪桐忍不住说道:“这样吐槽白娘子,你们不是正在排演《白蛇》吗?你这个心态怎么能做好?”
小衣撇撇嘴:“我其实很唾弃白素贞,怎么好端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神通广大的白富美,深藏了一颗除都除不尽的受虐小媳妇的心呢。如果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忠贞,那有什么好传颂的?”
雪桐讶异:“按你这意思,要改编白娘子的人设?”
小衣:“有这个想法,但是剧团不会同意啊。再说了,现在排演的剧目还上不了大舞台呢。”
听她这样说,雪桐不动声色。
雪桐看着台上走进雷峰塔的白素贞。轻轻叹了声:“最终,那最不懂爱的人不是两只妖,不是佛门高僧,而是一个世俗的男人。”
小衣说:“就是这样啊。那你觉得,许仙适合谁?”
雪桐想了想,说:“许仙是适合杜丽娘的。”
小衣好奇:“为什么?”
雪桐淡淡一笑:“一个痴,一个蠢。”
小衣忍不住笑出声,给她竖大拇指。
剧场门口,二人遇见了刘中亚和他的妻子柳丽。
柳丽瞥着小衣挽着雪桐的胳膊,态度十分亲昵。
“真巧呀,周记者。和你的学生来看演出啊?”
雪桐打着伞没有说话。小衣半个身子依在她身上,没有半点尴尬的样子。
“一起喝杯茶吧。”刘中亚邀请。
雪桐谢绝了,“不客气,要回去休息了。”说了这句便要离开。
“雪桐,等等。”刘中亚还想挽留,一个熟人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小衣眯着眼打量柳丽,一看就是狐狸精,这男人也太没品了。柳丽窥探的眼神让她讨厌,她挽着雪桐的手臂更紧了。
雪桐推了推她。这是公众场合,注意点不行么。
小衣却是故意将头靠在她肩上。我可不管那么多,在哪里我也敢宣扬我们的爱情。
雪桐觉得气氛不对头,拉着小衣走下台阶。
柳丽在背后冷笑:“到底是走在时尚前沿的人,品位也不一般。难道这就是你们一直宣扬的‘真爱无界限’吗?”
话中有话,却是一语中的。
雪桐皱皱眉,没有停步。
“那又怎样。有的人一副贱相,就是倒贴,小姑奶奶还不稀罕呢。”小衣毫不客气地回敬。
柳丽怒了,“真不要脸。”
“谁不要脸呢,我可没抢人家老公。”小衣哼了哼。
柳丽这下挂不住了,“你敢骂我?”举手就要打过去。
雪桐立刻挡在小衣面前,“柳丽!”
刘中亚这才发现剑拔弩张,赶紧制止老婆:“干什么?闹够了没有?”
“我闹?刘中亚,你还护着她!”柳丽撒泼。
她这一尖叫引起围观者驻足。
“不嫌丢人吗!”刘中亚低斥,拖着她往车子走。
“我丢人?笑话!她周雪桐搞同性恋不丢人?”
“胡说什么?”刘中亚将她塞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