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事情向季礼和盘托出,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我反而镇定下来。我告诉他因为不确定季敏的诚意和消息的可信度,我们选择了小范围地传递消息,通过季宸让祖父和皇都的守卫能够提前有所戒备。
季礼听了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如果我不问,这些事情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难道要我把从你那儿撤回来的眼线再重新放回去吗。季礼的后一句话带了威胁的意味。
你不是也已经找过来了吗。我小声回了他一句。
季礼按了按太阳穴,以后不要再擅作主张了,看起来小祭司已经把话带到了是吧。季礼向我询问情况,我点了一下头。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小夏,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应该先告诉我。
那你打算怎么做。我的问话让季礼一时语塞,他凝着眉说让我不要再管这件事了,然后匆匆离开了,我猜他去找季乐拿主意了。我在叶德明的房间里一直等到马师傅回来,马师傅说小风被季礼直接叫去了议事厅;季礼让我和叶德明也一起过去。到了议事厅,季礼和季乐都在,加上我们三个,正好五个人。我一进去,小风和马师傅,以及叶德明都自动站到了我的身边。季礼和季乐孤零零地坐在我对面,底气少了一大半。
眼下消息应当已传到了宫中,大哥且看明日之动向。至于消息是否属实,一两日内难见分晓。以我之见,是否先遣人通知父亲,请他与向将军尽快了解情况,商讨对策。季乐首先开口。季礼不说话,点了点头,就是同意了季乐的想法。
我会修书一封,写明事情原委,信件交由马师傅快马加鞭送给父亲。两位兄长意下如何。
就这么办吧。季礼还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今日所议之事,只有我们五人知悉,其余的人莫要再提。
是。我们应了话,季礼方才放我们各自散去。
和季宸谈的顺利吗。我跟上小风的脚步,在身后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臂。小风在暗处低了一下头,他会说季敏给他报了信,齐王将攻皇都。我们讨论过了,这是对他、对幽王府最好的处理方法。
季宸和季宁相比势单力薄,如果消息属实,他将在祖父心中挽回一点地位;而幽王府也能全身而退。届时季敏戴罪之身,向谁报信已不重要,相反季宸说话的分量远超过我,由季宸为她开脱,必能为她免除死罪。季宸此举实为幽王府和齐王府着想,于他自身而言,甚至多担待了一些风险。
看来他是真的想还你的恩情。我不由得凝了眉头,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让小风和季家的其他人扯上一点干系。
恩情。小风重复了这个词,嗯,他同我说了很多次,我并没有打算让他还我。他执意如此,就让他还好了。
你好像对这件事很不屑。我卷了一下嘴角。
还与不还,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不想和他之间再有所拖欠了。
小风,因必有果,做任何事情都要承担结果,结果有坏的,也有好的。你救了他的命,他还你一个人情,这是平常的事情。我下意识地觉得小风和季宸的见面给他带来了苦恼,于是出言开解他。小风心思缜密,善审时度势,却不通人情;甚至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迟钝的。
时候不早了,少爷早些回去歇息。恐怕再过几日都没有完整觉可以睡了。小风伸手替我理了理领口,之后又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转头走了。
我回房后给父亲修书一封并交给马师傅,让他明天一早启程出发。马师傅收下信以后,我又问他小风和季宸见面的情况。
季宸只见小祭司一人。马师傅的话让我又想起那一年季宸暗地里偷偷摸摸见小风的场景。好了,这一下恩情算是还清了,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理由。马师傅见我阴着一张脸,没敢多说话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马师傅出发送信,季礼派了一个姓方的守卫给我,名义上是保护我的安全,实际上是来监视我。季礼担心我借着在私塾的时间给向岚传信,索性关了我的禁闭。向岚用我们定下的暗号询问我的情况,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只说府中有事,让他不必担忧。不过很快太平日子就走到了头。
我于西瑞二十七年四月七日收到季敏的来信,四月十一日宫中便传来消息说季宁继承了怡王的爵位和兵权,谁能想到这兵权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个时候起祖父已经做好了让季宁联合将军府对抗齐王的准备,只是他远远低估了齐王的决心,也大大高估了新任怡王的能力。
四月十三日皇都方面正式收到消息,齐王挥军东行,向皇都移动,反叛之心昭然若揭。王室震动,祖父正式下令急召父亲和向邵文回城。四月十六日我收到马师傅的飞鸽传书,他已于十五日将书信交与父亲,他们已兵分两路欲解皇都之危。父亲将凭祖父手谕向京畿地区调兵五千;向邵文会以虎符调动驻守在东南沿海的军队,并率军杀回皇都,但在他们抵达之前,皇都内的人至少要坚守二十天。
四月十七日齐王和军队在皇都三公里外驻军,战争一触即发。季礼整天都在唉声叹气,把府里的人圈了起来,惹得季秋和季冬整天扎在我的院子里,季冬倒是还好,大多数时间都坐在书桌前练字;季秋可不一样了,遇到什么都要在我面前吵上几句,叽叽喳喳个不停,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四月十八日祖父正式委派怡王季宁为将,张广为副将(向邵文的副将),向峰为前锋,领皇都五万守军与齐王一战。齐王这一次领军约三万人,先头部队不到一万人。
父王和向将军回皇都至少要五月份了,以你看季宁他们能守住吗。我往议事厅寻季礼的时候听到他正在和季乐谈事,语气中透着焦虑。
眼下王室里的这些人,除了祖父以外,其余的人打仗都是纸上谈兵,难说。祖父明明该派军队的人来打这一仗,总归会比季宁更有胜算。只能说祖父别有打算,愿意赌这一场。不过不管怎么赌,主要是皇都的城门不破,就和幽王府没有关系。季乐的话我听出了几分意思,祖父在想办法给季宁军功,这样一来将来季宁若是登上王位,下面的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季乐的话我并不完全同意。
二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仗打起来,幽王府如何置身事外。我推了门进去,季礼和季乐皆是一愣。随后季礼又拉了半张脸,关了禁闭就该在院子里反思,你难道还想解决战场上的问题。
季夏人微言轻,所说的话自然不作数。可大哥现在是幽王府的主人,代表父亲的意志和权威,若幽王府真的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了,祖父会怎么想。即使没有兵权在握,我们也该出些力,至少有人在军中,也能知道战事的情况。
季礼和季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小夏所言不无道理,既然如此,大哥可举荐我入军。季乐耳根子软,他虽未上过战场,但熟读兵书,为季宁和向峰出些主意总是可以的,只是这二位愿不愿意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夜我辗转反侧,不得入睡,在朦胧之际听到有人跳窗而入,火折子一亮,周俊驰替我燃了屋里的油灯。周俊驰对我说,他是从斗金苑的密道进的幽王府。因为时局不稳,他有一段时间没有与我和向岚取得联系,他心中担忧,便来府中找我。
我和小风各自被关了禁闭,我不得出这间庭院,他不得出祭司殿。传递消息多有不便,于是耽搁下来。不过幽王府的情况你大可以放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府上的人不会上战场。相反,我更担心将军府的情况,向峰要上战场,以向岚的性格,说不定会一起去。听闻齐王是行军打仗的高手,他这一次又押上了全副身家,这一仗大概不好打。
谁能想到西域战事未了,我们自己又起了内讧呢。现在大街小巷都紧闭了房门,人心惶惶,如惊弓之鸟。将军府守卫森严,当前情况复杂,我尚未尝试进入,但我会想办法联系向岚。你有什么要带给他的话吗。
万事小心,若是真出了大乱子,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忙。
好。我不多留,这就走了。你们也记住,万事小心。周俊驰吹了灯,翻窗而出。他走后没有多久,我听到了召集兵马的号角声。西瑞二十七年四月十九日,齐王起兵谋反。这一仗打得不久,却是翻了天。
——《季夏札记,谋反》
九月底沙漠里的昼夜温差极大,往往白日里还是汗流浃背,月亮一挂上天便寒气入骨。奴隶本身的体质极弱,加上天气冷热交替,还没走出沙漠已经病倒了六、七个,实在熬不住的只能杀了就地处理。顾夏跟的是第一批入卡纳的队伍,他们花了六天的时间才抵达目标地点,其中还有两名奴隶在途中死亡。
盐矿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向西不到五公里的地方还有一片坟场。夜晚冷风一吹,所有人都想捂住自己的后脖颈子。杀手和沙漠商人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后,指挥奴隶安营扎寨,仆人老爷去准备晚饭。
奴隶一共搭了四张帐篷,三小一大,小帐篷给杀手和沙漠商人使用,其余人员全部集中在一间大帐篷里。姆扎老爷单独拉了顾夏出来做饭,其余仆人老爷得了空可以多休息一会,就坐在沙地里当监工。
“谢谢老爷,老爷对我可真好,比起做苦力活儿,我最喜欢做饭了。”顾夏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看不是吧,你最喜欢偷懒。”姆扎老爷戳着顾夏的肩膀说,孩子现在长高了,想戳脑门儿都没那么简单了。
“老爷,这次带队的沙漠商人我怎么都不认识。申大人和马大人去哪儿了。”顾夏随口问,
“唇枪殿有上百的沙漠商人,哪儿能每次都遇上一样的。”姆扎老爷来了这么久,也只能勉强把唇枪殿一大半的沙漠商人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