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漫长的梅雨季节,奕浠觉得躯体难得的轻快,淅淅沥沥的雨季让住惯了关外的他很难适应。窗外隐约传来雀鸟的啁啾,奕浠放下手中的书,踮着脚推开窗扇。黑色屋檐外漏着一片淡淡的水蓝色,而院中那些干枯的枝头,也早已密密的裹上一层新绿。
晨光下泻,被交错的枝桠割得零落,星星点点落在院中。奕浠扒着窗往外瞧,清早的春风还带着凉意,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脸上却带着喜色。虽说春寒料峭,可奕浠却偏偏爱极了南方这短暂的春,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微凉的空气带着属于春天的清甜。
不一会儿,昊璟从院门口晃了进来,他揉了揉睡眼打了个呵欠,先是往奕浠这边瞧了眼,见边上敞着的窗子下勉强冒出的小脑袋,宠溺的勾了勾唇。他踱步上了台阶,透过窗看见桌上摊开的书,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郁。
“爹爹…”奕浠仰着脸,明媚的眼眸里满是雀跃。
“乖,你先等会儿,窗户关小一些,早晨天还凉着,别着凉了,爹爹啊,先去叫弟弟起床。”昊璟抬手呼噜着奕浠的小脑瓜,想到奕涵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这只小皮猴子这会儿肯定还黏着床呼呼大睡,教了多少次了,还半点自觉没有!
“嗯,好哦。”见昊璟下了石阶,奕浠才轻轻阖了窗,发白的日光从没盖严实的窗缝挤了进来,形成一道晃眼的屏障,可落在地板上,却只是一条浅浅的光河,这道光线碰到桌腿又折了个弯,攀着桌腿往上爬。
奕浠的目光追着那道发白的光往上爬,在目光碰上桌沿那抹湖涧绿时,他凑上前去,幸福的笑意压弯了眉眼。他抬手摩挲着瓷罐上的精细纹路,在指尖上漫延开来的凉意,却在心底泛起温热的涟漪——
一周前,奕浠挨不住南方雨季的湿冷,终于还是染了风寒。那晚,他蜷着滚烫的身体缩在床上,难受得像一尾离了水的鱼。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见外室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睑,朦朦胧胧的见床边立着小小的人影,不很真切。
“小涵儿?”奕浠不敢确定,迷糊间他尽力撑起身,瞪着眼睛想看得更真切些。冷冷的空气涌入口中,干涸的喉咙受了刺激瘙痒难耐,怕传染给奕涵,只得背过脸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等顺过气儿,他才翻身歪着脑袋大口喘息,只觉眼前的景象连同烛火一起来回晃动。
再回头时,奕涵已经踮着脚把装着温水的瓷杯递到他唇边,模模糊糊地,奕浠似乎能感受到弟弟的忧虑和关切。他顺势低头抿了一口水,难掩嘴角的愉悦,他小心翼翼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只觉得这股清甜直沁心脾。
奕涵抿唇忸怩的站着,视线自上而下轻柔的滑过奕浠湿濡的额、无神的眼和干裂的唇,一点不敢多停留,仿佛害怕太过直白的目光会惊扰到奕浠一般,随后他一直垂下眼,焦躁地觑着探出木屐的脚趾头,他想不明白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短短两天怎么就虚弱成这样了。
“回去吧…奕涵,你、回吧,天凉、你…”短短的话顿了几次奕浠才能说全,奕浠努力压着咽喉里的瘙痒,他尽力撑着,侧脸看着床边站着的奕涵,桌上烛光摇曳,小孩红扑扑的脸在脑里层层叠起,又渐渐模糊。
可奕涵却仍一言不发的站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除了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奕浠再听不到任何动静。难不成这只是自己在脑里编织的一场美梦,等醒了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奕浠难过的闭上眼,脑袋昏沉沉的。
“…这个、给你…”过了许久,奕涵的声音才飘悠悠的钻入耳孔,奕浠竭力睁开眼,勉强看清床沿摆着的模糊轮廓,抬着眼再往上瞧,是奕涵的脸,他的嘴唇一翕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他竖着耳朵努力想听清楚。
再次睁眼已是次日清晨,甫一睁开眼,奕浠便一骨碌坐起,凭着残余的记忆在床上翻找。可他翻遍了整张床,梦里那只淡青色的瓷罐还是不见踪影。他焦急的环顾四周,心底腾起的失落一点点泅湿眼角。
“明明是放在这儿的呀…”奕浠拥着被喃喃自语,很努力很努力的在脑海里重新描绘昨晚的场景,可无论怎么用力,最后都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只等到昊璟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头上,他才慌忙蹭掉眼角的泪滴。
“怎么坐起来了?”昊璟把粥碗放到床头的案桌上,抬手覆上奕浠的前额,热度虽然降了些,可还是有些烫手,“今天呢,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得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