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才微微冒头,苍白的光被重重枝枒割得支离,细细碎碎地铺满蜿蜒的石阶。奕涵拾级而上,目光的尽头,一处飞檐隐约可见,那便是岫云庵了吧。可能因为时辰尚早,又或是由于地处偏僻,故而往来的香客并不多,奕涵不由放慢脚步,徜徉于这片难得的静谧之中。
虽还只是初冬,但沿着石阶至上往下吹拂的寒风却像来自凛冬,奕涵折入半腰的凉亭后,身影渐渐没入树林,林间阡陌错综复杂,奕涵驾轻就熟的穿行其中。过了深秋,树木多数叶片已然尽落,只剩光秃秃的枝枒在浅灰的天幕中张牙舞爪,倒是庵堂外墙红色的瓦顶和墙内一株翠叶繁茂的女贞为这萧条的冬景增添了些许生气。
奕涵摄衣翻上院墙,透过繁茂的枝叶,一座素雅的小屋豁然眼前,这该是岫云庵最僻静的处所了吧。他隐在层层枝叶间,屈腿而坐,再不久树枝下的小屋的窗子会被推开,之后传来的便是诵读佛书的低吟了。
奕涵随手拈下一片翠叶,浅浅的舒了口气,斗转星移,时光似乎倒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从修罗塔出来已有月余了,按照奕泽给的地址,他很快就找到了岫云庵,发现这庵堂离镰居然意外地近。所以只要抽得出时间,晨练后他总愿意过来听娘亲诵经,轻轻柔柔的声音犹如三月春风般和煦。
像算准了时间一样,木质的转轴“吱呀—”一声唤醒这个小院,奕涵倚着树干垂眼下觑,发现那扇玲珑的小窗依然紧闭。探寻的目光缓缓右移,只见寒风中一袭白衣的珞妤缓缓穿过小院,软弱无力的日光落在翻飞的衣袖上,晃痛了奕涵的眼睛。
娘亲的身形似乎又清减不少,一袭长褂挂在身上像旌期般随风裂裂飘扬。奕涵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的蹙着,他或许该请个郎中来给娘亲把把脉,又或者下次来给娘亲带点肉食,整日茹素肯定是不行的。
他边思索边收回视线,打开握着树叶叶的掌心,原本停在掌心的绿色叶子滑了下来,冷风乍起带着它朝着珞妤的方向追了过去,可不等它赶上,又被转向的风卷起,飘飘摇摇的带出了院墙。
奕涵的眼一路追着翩跹的绿叶,褪去神采的眸子宛如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他想,所谓命运,有的时候还真由不得人不信呢,这人啊,也就跟这风中的落叶一般无奈。
冬日的太阳渐渐上移,可依旧冰冰凉凉不带一丝热度,下了山奕涵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直接回去,而是顺着阡陌漫无目的的走着。越往前路就越宽,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回过神,他蓦然停下匆遽的脚步,站在熙攘的街头,看着涌动的人潮。
无处可去的奕涵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找到了几年前来过的小店。微微仰头,可以看见门楣上木质的匾额,上面用隶书规规矩矩的刻着两个字——“莫居”。短短几年,这幢别致的二层建筑已然有些沧桑,跨过门槛奕涵随意找了张桌子,招来小二要了一壶清酒,想借此消掉心头的郁结。
“唷,你好~”
一个爽朗的招呼传入弈涵的耳朵,他还未抬眼,桌上已经摆上了一个精巧的茶壶。那人从茶盘上取下一个小茶杯满上,嘴角挂着轻浅的笑意:“我想,你还不到需要解酒浇愁的年纪,所以擅自替你下了决定,不介意吧?”
奕涵倒也没有计较的打算,拈起茶杯将清亮的液体送入口中,他稍抬起眼皮,正对上那人的脸,他细细端详着,片刻之后才有些讶异的说道:“是你…”
“莫行之。”那人见奕涵一脸纠结,怕是再给上一天功夫也不见得能记起他的名字,干脆自报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