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晚了。”燕子荣踏进门。
视线落在郑国公夫人渐渐发紫的唇色,“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你来干什么!”紫色似乎从她的唇色蔓延到整个脸颊,郑国公夫人喝道:怎么哪里都有她!
燕子荣笑得从未像现在这样灿烂,“我来给母亲请安。”
郑国公夫人闻言,拍桌子站起来,“你给我滚出去!”
燕子荣没动,就这样笑着看她,“自诩名门大户的国公夫人,嘴里竟然也说出这么粗鄙的话。”
她的话音刚落,郑国公夫人正要命人将她赶出去,眼前忽地一黑,吐出一口黑血。
“母亲!”“夫人,你怎么了!”
郑国公伸手去扶夫人,自己却先往后倒去,燕子荣没想到这一幕,她先是一愣,便觉得这是意外之喜。
眉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漾开,是她嫁过来后从没有过的。
可是,郑小公爷此时也吐出了一口血。
“小公爷!”燕子荣大骇,笑意忽地凝在那里,如天堂瞬时坠落在地。
她扑到郑钧面前,“怎么会,怎么会,我没想过,怎么会!你碰了燕窝?!”
她的面容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恐惧。
郑国公和郑小公爷因为碰到了有毒的燕窝茶盏而中了毒,郑小公爷拿的那盏是配了有毒的勺子的。
燕子荣把燕绥给的毒药抹在手上,然后碰了燕窝杯盏,但只碰了盖子和一个勺子,安宁郡主因为全程没有碰过燕窝杯盏丝毫没有中毒,郑国公因为给夫人擦过嘴角,所以,郑国公夫人也中毒了,只是中毒不深。
郑小公爷还想说什么、做什么,可在这世上,他好像也没什么牵挂。
又吐了口黑血,咽下了气。
郑国公夫人心口被剜去一块,踉跄两步扑倒在儿子身边,“钧儿呀,钧儿。”她的哭声带着声嘶力竭。
可就是这样的声嘶力竭,却没有惊动府上任何一个丫鬟婆子,甚至小厮。
安宁郡主自小养在深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动弹不得,最后只挤出几个字,“小公爷~”
小公爷正在慢慢凉透。
燕子荣此时注意到安宁郡主安然无恙,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推下圆凳,居高临下蔑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你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解药,给我解药!”郑国公说话,嘴里吐着血。
“见血封喉之毒,没有解药。”
一道清冽如箭的嗓音划破漆黑的夜空,同天际的闪电同时劈下,震得人心乱颤。
“是你!”郑国公夫人嘴里全是血,说话时,血珠滴下来,可她浑然不觉。
燕绥裙角拂过横躺在地的胳膊,跨进屋门,束手站在众人面前,饶有意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应该知道是你!”郑国公夫人的神色里没有憎恶,只有绝望,“二十年前,我就不该心软留你性命。”
她知道,燕子荣只是个棋子,燕绥才是今日真正的凶手,当然,她也知道,今晚郑国公府满门都会被屠。
“来人哪,来人。”郑国公气息微弱,拼命呼喊。
燕绥拂袖而坐,面无表情,端起空空的燕窝盏看了看,又放下,“郑国公觉得,今晚还会有人吗?”
他的话音刚落,初一十五走进门,两个送燕窝的婢女畏缩在角落,一刀毙命。
郑国公此时跌落下圈椅,吐了口黑血后也咽了气。
“啊!”那声溢出喉咙的惊呼被安宁郡主双手捂在喉间。
燕绥淡淡的视线扫在安宁郡主身上,只一眼,安宁郡主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因为那双眼里,只有猩红的杀意。
郑国公夫人挡在她的身前,“我可以死,整个郑国公府愿意陪葬,你留她性命。”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燕绥冷冷地看向她,“你有今日的下场,应该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安宁,赶紧起誓,绝不复仇,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郑国公夫人说不出口,她视线扫过燕绥身边的燕窝,“你也活不成,活不成,燕窝杯盏上有毒药,你也活不成了!哈哈哈哈哈。”
他的嘴唇,明显也变得黑紫。
“是嘛?!”燕绥边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颗扔进嘴里,空瓶扔在地上。
过了几息,他的唇色缓缓变回淡粉。
“你——!”郑国公府夫人双目瞠得巨大。
杀人诛心呐!
“对对对,她不能死。”燕子荣似是着了魔,“二叔,安宁现在不能死,等她生下孩子,再杀了她,到时候,我就是郑国公府唯一的女主子。”
“不——!”郑国公夫人凄厉地喝道,扑向燕子荣。
她绝不允许郑国公府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
燕子荣一脚将她踹翻在地,拔下手里的银簪,朝郑国公夫人的眼里扎去,郑国公夫人眼前瞬时一片漆黑。
“啊——!”连嘶吼声都变得微弱。
燕子荣一手掐住郑国公夫人的领口,“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嘛!我最讨厌你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我,好像我只是你脚下一条狗,现在,没了眼睛,我看你还怎么看!”
说罢,燕子荣再次扬起了簪子。
就在此时,郑国公府的大门再次被破开。
应天府尹罗云生带着衙役走进门,“应天府办案,闲人避让。”
罗云生看着满府的尸体,唇色发黑,似被毒死。
唯有一处灯火通明,似有人声传来,等走近了,看见有人坐在里面。
郑国公夫人面朝屋门,最先看到罗云生的官服,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抱上燕子荣的双手,猛然刺入自己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溅了燕子荣一脸。
这一幕正好被罗云生看见。
杀人,且人赃俱获。
“拿下!”罗云生指着燕子荣,顷刻有衙役跑上前将她擒住,按在地上。
许久,从杀人的快感中慢慢苏醒的燕子荣,癫狂地笑着,跪倒在地上,她抬起头,脸上的血水滴下来,“二叔,我的好二叔,是你!”
应天府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又来得那么巧,试问,整个郑国公府根本没人有这个时间和机会报案。
报案的人只能是燕绥。
“为什么!我们可是一家人。”燕子荣问。
燕绥轻笑,“一家人!我想你有什么误会,我和燕府从来不是一家人。”
“其实,我本可以让你活着,成为郑国公府唯一的女主人,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你不该动的人。”
燕子荣闻言,双眸陡然睁大,“陶夭夭!”
“你是说陶夭夭!”
这时,燕子荣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和陶夭夭,你们!”
“带下去!”罗云生喝道,燕子荣嘴里被塞了麻布,扭送出府。
罗云生看了眼燕绥,同僚相识一场,却如同陌路一般,扭头离开。
待府里重回宁静,燕绥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抬步往外走。
安宁郡主瘫坐在地上,见他离开,不知怎的就发出了声,“指挥使大人,我……”
她怕死,更怕肚子里的孩子死,她受了太多惊吓,此时一颗心悬在高处,知道眼前之人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
燕绥顿步,“郡主是个聪明人,我想,安郡王和郑国公府也是。”
安宁郡主好似明白了什么,直起身,“安郡王府和郑国公府定为晋王马首是瞻。”
“错了。”燕绥继续抬步,清冷的嗓音飘渺,“是官家。”
又一道闪电,狂风骤雨从天而降,如天神之怒,洗刷着世间一切罪孽。
京城里的瘟疫,也在这场暴风骤雨里陡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