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萧然刚刚年满百岁,小妹也才出生两年,他收到消息,得知一个雷之秘境在弥海海边成型。
雷之秘境属天阶秘境,里面天材地宝,前人留下的机缘感悟,只多不少。
但危险重重,考验不小。
天阶秘境难得,很多人对此心驰神往,他请求父母,要跟随友人去秘境历练,当时父母十分犹豫,虽然知道他的修为在同龄人中已属魁首,但也担心他年岁尚小,恐他遇险。
况且,当时灵族领头的几大世家与妖族关系每况愈下,时时发难,正是风声鹤唳之际。
但他执拗,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父母也知他脾性,一旦拿定主意,便是谁也无法撼动分毫,最终还是允了。
一同前去的,都是同龄的翘楚,有灵族也有妖族,个个都是家族的希望与未来,虽知道秘境风险极大,但仍旧意气风发,希望此番前去能遇到大机缘。
秘境里灵气极不稳定,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机遇与挑战并存,运气好的话,修为暴涨,无虞地进阶,若运气不好,遇到不可控的因素,可能性命不保。
此次秘境历练,历时十年之久。
秘境之中,险象环生,他一次次死里逃生,和妖兽缠斗过,和别的队伍冲突过,也曾在幻境之中不得自拔,虽考验诸多,但最终还是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当时还被一位远古前辈的传承看中,获得大机缘,修为增长颇多,惹得同行的伙伴很是眼红。
但是,未曾料到,秘境中,历练即将结束,诸人返程之时,天象突生异变,日月同辉,时光错乱,海水直冲天际,形成一个巨大水幕,水幕又滚动成一个幽深的漩涡,众人所乘之船全部被卷入乱流之中,他也被带入其中。
那次异变,仿佛提前做了周全的准备,誓要取他们性命,众人跌落在海水里,本来还想催动灵力,腾起到空中,离开乱流,但不知为何,海水仿佛聚集了能量,众人灵力在一息之间,全部被吸食殆尽,同伴们落入水中,从坦然到张皇无措,从慌张逐渐变为绝望。
一时间。
痛苦的喊叫声,海水灌入口中的呛咳声,不绝于耳,无力的哭泣逐渐变为断断续续的低嚎,最后,连声音都淹没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中。
他随着海浪沉浮,几丈高的海水一波波扑下来,刺痛着他的眼睛,淹没着他的口鼻,他只觉周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风平浪静,他被冲到海滩上,混混沌沌,不知今夕何夕,他吐出几口水,脸色白的像鬼,从沉溺的梦中清醒过来,举目四望,身边已无一人,他想大喊同伴的性命,但张口发出的却是嘶哑之声,他跌跌撞撞的四处寻找,视线之内,别说活人,连尸首都未看到一具。
陡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仿佛来历练只是一场噩梦,他多希望梦醒时,他们仍旧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可现实让人麻木和绝望,他瘫坐在地面,整个人都像从泥水里滚过一般,满是脏污,再也没有以前的神采飞扬。
他因无力而颤抖起来,血气上涌,喉头一动,猩红的血液沿着嘴角淅淅沥沥,滴落在失去颜色的衣角,他盯着看,一滴、两滴……
悔恨与无力交织着袭上心头,什么少年天骄,什么历练修为,在这诸多性命之间,又算什么!
无奈至极,反哑笑起来,这算什么?为什么独留他一人?
让他如何面对诸多朋友的故旧亲朋?
他想,既然大家都死在这里,他也长眠于此陪他们也好,当时他已存死志,手掌抽取灵力,直袭自己的心口。
倏忽,一个虚影拂去他掌间灵力,是一位老者,银髯如雪,古道仙风。
“原来我选中的竟是一个无法经受挫折的孬种,妄我救你一命,你却自轻自贱。”老者讥讽一笑,“有人设了此局,引你们前来,没有这一遭,还有下一遭,你不想着为逝者查清此事,报仇雪恨,这般心性,实是不配得我传承。”
留下这句话后,老者的身形渐隐。他才明白,秘境之中,有人设局,要他们葬身于此。
那么他,偏不让背后黑手如愿!
可天意弄人,他还未想好要如何给同伴的亲属解释此事,刚刚踏出秘境,就看见传音镜闪烁着,是父母传来的消息,传音镜中,只有母亲悲切的一句话。
家遭大难,以吾之名,勒令吾儿,远走他乡,周全自身,此乃双亲之命,不可违抗!
这句话是几年前传来的,细算日子,距离那时已有五年之久。
天大地大,他孑然一身,不知何去何从。
莫大的悲恸让他喘不过气,他开始后悔,后悔没有听父母的劝阻,一意孤行,非要去这个秘境,才落下如此的结果。
这次他遵从了双亲遗命,去往人界,隐于市井。
改名,换姓,易容。
日复一日地消沉。
好友之死,家人故去,让昔日的天骄落入尘埃,陷于泥潭。
他亦回过九州,当年家族也属灵都名门望族,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旦夕惊变,庞大的世家被人联手血洗,就此没落,他多次前往灵都打探当年内情,但他易了容,在灵都是生面孔,散修们只知当年世家大战,却不知其中内情,他探了多次,又不敢暴露身份,有些知道内幕的人都讳莫如深,只言片语,很难得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事后,四大世家联手通告九州,通告只说他双亲与妖王密谋,要助妖族夺取灵都,颇为荒诞,妖王性情温和,是最慈爱的长辈,怎会如此,他的双亲,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还得知,父亲的好友——妖族之王,和诸多大妖部下收伏被擒,妖族一夕间失去庇护,没为奴仆。
他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阴谋与漩涡之中,如何逃都逃不过窒息之感,就如同当年在海水中沉浮一般,他只能恨自己,做了人生中最错误的一次选择,这次选择,让他日暮穷途,举目无亲。
探查内情非一日之功,他忙碌数十年,找不到答案,那时正是他最自恨自抑,混沌度日之时。
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