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王暗暗审视着一旁的殷闻礼,老东西眼底暗藏的算计,比七国联军更让他齿冷,他想自己屈服,想从自己手里夺去瀛国,是不可能的。
二人对彼此的心思都已心知肚明,却不得不把这出贤君良臣的戏唱完,瀛王也失了耐心。
带着国君的威严,瀛王凛冽的目光瞥向匍匐在大瀛东北的安陵,此处于瀛,终究还是个同邛崃关一般的天险,早知安陵贼心不死,当初就该直接灭了这国。
“太子啊…”因着心思重,瀛王这一声呼唤也带着厚重的疲惫,而后问:“那个安陵太子身边的门客,找人把他带过来。”
这句话如重锤砸在谢千弦心口,牢狱阴暗潮湿,他能想象芈浔此刻的模样,那个执意留在瀛国的人,正一步步走向死亡…
当殿门轰然洞开,芈浔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交界处,几日不见,清瘦的身形更显单薄,却依旧脊背笔直,像一柄永不弯折的剑。
看他信步走来,仿佛超乎外物,许庭辅嗤笑:“既见我王,为何不跪?”
芈浔低笑着摇头,眼底云淡风轻的嘲讽飘然而过,他仰起头直视着瀛王,轻笑:“瀛国亡国不远矣,我何必跪一个亡国之君?”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谢千弦看着瀛王骤然铁青的脸色,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心中暗暗叹息,该怎么做,才能保下芈浔?
瀛王从高堂上站起,他原本是想着,此人一直陪着安煜怀为质,又在背后替其出谋划策,让此人去劝降,若能成,可减少不少损失。
但听此人方才一言,又似乎没这个必要。
“年轻人…”瀛王垂眸凝视阶下之人,烛火在芈浔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安陵人?”
“非也。”芈浔依旧泰然,“草芥之身,无国无家,唯剩这颗头颅。”
“既然无国,那寡人,允你有国!”瀛王抬手一挥,冕旒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却无人再敢有动作。
芈浔听着他话语中的施舍,忽然放声失笑,那笑声撕破了所有人的耳膜,游荡在瀛廷间,只剩一片哗然…
“瀛王好不天真啊!”他放肆笑着,一旁的谢千弦似有所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芈浔,目光里满是哀求…
这个傻子,难道不知此刻每句话都在往鬼门关迈么?
芈浔却好似完全忽视了这道从一开始就紧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忽略了这道视线里那强烈的哀求之意。
他似全然不知死期将至,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弑兄篡位之君,天下共愤而伐之,乃势所必然!”芈浔接着高呼:“其国之覆亡,亦天命攸归,理之所在,势不可挡!”
“蠢人妄议天命!”瀛王暴怒起身,呼吸都在刹那间混乱了,也在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毕生的功绩,在青史上,都抵不过弑兄夺位的罪名。
“寡人…”他狠狠盯着那人,指着芈浔的手指都因过于用力而发着抖,“寡人该用你的血,替我大军祭旗!”
“来人,将其车裂!”瀛王气昏了头,“砍下他的头颅,送到阵前去,让安煜怀好好看看!”
“诺!”
眼看三两个士兵就要架起芈浔,谢千弦一咬牙,忙站出来,那一刻,萧玄烨的眼底也满是诧异。
却见他对着瀛王深深一拜,急道:“大王,此人不能杀!”
萧玄烨从未见过李寒之如此失态的模样,他在自己面前总是得体又舒心…
果不其然,瀛王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后便落到了自己身上,萧玄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谢千弦却抢先道:“大王非但不能杀此人,还当,重用此人!”
“哼!”瀛王冷笑一声,“是太子太看重你,你都忘了这是哪儿了吧?”
“寒之!”
谢千弦听到了萧玄烨的提示,却已顾不上其他,字字泣血:“臣…是为我王计…”
“此人,并非什么门客楚浔…”
紧接着,是一声有着千斤重的叹息,他无奈万分,说出了下言:“而是,稷下学宫麒麟八子之一,芈浔。”
本已决意赴死的芈浔在听到他这番话时,也默默闭上了眼,他成全了自己的大义,本该一身轻松,可如今,却像有千斤鼎压在了心头,压得喘不过气…
一时间,众人都面面相觑,萧玄烨似乎怔在了原地,他眼底的迷茫都被对面的殷闻礼尽数捕捉,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算计的光芒,当李寒之口中说出“麒麟八子”这四字时,他就笑了…
瀛王虽还在气头上,但听得麒麟才子,也不免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荀文远确实说过,麒麟八子中有一人唤作芈浔。
然不等他开口,谢千弦似乎是要为这个人正名,道:“麒麟才子如能为我王重用,于大瀛,岂非百利?若我王不信,可让荀子作证,此人确实是麒麟才子。”
萧玄烨已然说不出话了,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李寒之...
可回想起他将人哄回来那时,也派楚离去彻查了李建中的故土,从来没有李寒之这个人的踪迹,他像是凭空出现的,这个名字是假的,但这个人,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