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天气愈发的冷,本没有多少人愿意将婚期选在这样寒冷的日子,但两府的长辈担心二人之间生出变数,便将日子定在了年前。
十二月初十,良辰吉日,宜嫁娶。
谢氏郎君和户部尚书府的四姑娘大婚,满城装红,街道挤满了百姓,等着新郎打马过街,去江府迎新娘子。
扶楹受邀去江府为江映荷梳妆。
日前江映荷派人来请她时,扶楹还有些意外,一则她没梳过新娘妆,二则她之前撞见谢砚和她私会,她那般态度,扶楹还以为她不待见自己。
不过有生意做,她自来是不肯拒绝的,没经验她可以学,左右都是梳妆,还能难到哪儿去。
扶楹利用三日时间仔仔细细研究了新娘妆的讲究,在大婚当日,寅卯时刻赶至江府。
她到时,江映荷刚刚沐浴净身过,在侍女服侍下着婚服,穿鞋履。
好歹是江家的女儿,即便主母再不喜,也给足了体面,置办了贵重精致的布料做嫁衣。
衣裳是江映荷自己动手绣的,因而穿在身上格外地合身衬她。
扶楹到时,江映荷正坐在妆镜前,与一妇人依依惜别,那是江映荷的生身母亲,江府的姨娘。
等扶楹来,她便擦着泪起身离开,将地方让出来。
她只是江府的姨娘,没有资格送女儿出嫁,只能趁着夜半无人,来与女儿说些体己话。
妇人走远,江映荷双颊上还挂着泪,满眼不舍地透过窗户望着她的背影。
此一出嫁,以后想再见面可就难了。
扶楹将妆奁置于案上,轻微碰撞声拉回江映荷的思绪,她擦干泪扬起笑来:“多谢苏姑娘愿意来替我梳妆。”
扶楹取出瓷白妆粉,含笑回应:“江四姑娘客气了,阿楹是生意人,有生意自然要做,要谢也应该是我谢你,谢你愿意信任我的手艺。”
她此前就已经与江映荷说过,她并无梳新娘妆的经验,但江映荷还是派人来请,道是愿意相信她。
她三邀四请的,扶楹自然不会拒绝。
二人没再多说,扶楹仔细观察了她的面容五官后,开始上手。
江映荷是娇艳明媚的长相,但因是庶出,在江府备受排挤,因而为了让自己存在感低些,她一直都喜欢打扮得钝些,额前蓄着厚重的短黑发,将锋芒和美貌很好地隐藏起来。
直到十七岁这年出嫁,扶楹梳起她额前碎发,露出完整的面容,为她敷珍珠母贝粉,画珊瑚橘的胭脂,朱红口脂点唇,螺子黛将眉峰轻轻挑起画成远山翠眉,额间贴金箔掐的并蒂莲花钿,绾云鬓,戴凤冠,鬓边一只累丝金凤簪,凤口衔珍珠坠子垂坠耳畔,挂金红莲纹耳珰。
窗外树影婆娑,窗前烛火摇曳,印着菱花镜内对镜梳妆的新嫁娘。
天边浮现一抹白,扶楹将最后一缕碎发绾入凤冠内:“好了。”
她轻吐息一口气,看着镜中的女郎,紧绷了近两个时辰的心神才松缓下来。
还好,不负所托。
外面隐隐传来敲锣打鼓声,寂静的府邸顿时喧闹起来。
江映荷被侍女搀扶起身,穿上婚服外袍,腰裹织金锦带,由喜娘三梳发尾唱贺吉祥。
等到外面一声传唤,江映荷以团扇遮面,前往前厅拜别父母。
扶楹这才算功成身退,合上妆奁,离开江府,急急忙忙赶往谢府参加喜宴。
大喜之日,谢砚却垂丧着脸拜堂,兰流芳高坐高堂,虽勉强撑起笑意,但明眼人都能瞧出,她眼底对江映荷的不喜,和对这桩婚事的极度不满,观礼的宾客们心照不宣面面相觑。
本该喜庆的殿堂充斥着古怪的气氛,三拜之后,江映荷被送入新房,前院摆满美味佳肴,宾客们推杯换盏,对谢砚和谢陸书连声道贺恭喜。
扶楹一门心思都在即将开业的“雪坞”上,送上贺礼,在前院用过膳就躲回了离云居。
她要在开业前,给所有在她这里买过东西的贵客送帖子,邀请她们在店铺开张当日上门观礼,她给她们最大力度的折扣。
亲笔写好每一封请帖,让芫荽挨个送上门去,她则躺下小憩一会儿,今日起得太早,时不过黄昏,她已觉十分倦怠。
一觉醒来天已黑透,前院的喧闹拉下帷幕,偌大的府邸静悄悄的。
扶楹起身,披上大氅,提灯独身往松月坞去。
这些日子她忙着装点铺子,已连着四五日未见着谢浔,一觉睡醒,望着空荡的床帏,心里突然溢满空寂。
这段日子他们二人暗中来往已成心照不宣之事,几乎都是她主动去松月坞,或是谢浔找借口将她唤去,因松月坞清净,几乎没什么人来,二人会面便都在那处。
半柱香的功夫,她敲响了松月坞的门。
院内还亮着灯火,听见敲门声,门被拉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后,伸出修长有力的手将她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