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随便一个过路人你们都如此细致地观察,还真是......”罗江流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用心良苦啊。”
单论长相,这瘦高男人与大盛人并没有什么分别,除了高了些。可他和混进城的那些假装流民的西羌人没有什么不同,一旦交谈起来起来便能发现些端倪,就比如现在,他对罗江流的挖苦讽刺毫无反应,显然并没有理解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来让我猜猜,你们破了东门,却并不加派人手去东门,是看破了我们的伪装,还是说这坐基本空无一人的县衙里,有你们要的东西?”罗江流偏头作思考状,“连个人都没有的县衙,你们想找什么?”
男人显然没有把这个势单力孤的少年看在眼里,不过竟然敢孤身一人冲到县衙,他对他的勇气倒是有些欣赏。
“小子,”他语气低沉,目露凶光,“听说你们大盛人行事皆讲究得很,那你知不知道,不该问的别问这么一个道理?”
他入了大盛地界,也多少被大盛民俗影响,在动手前讲究个礼尚往来,不过显然他并不打算将这礼讲到底,因为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经从身后抽出了一把长刀,连架势都没挽,大步向前照着罗江流的脑袋就挥刀砍下!
“哎呀呀,怎么这么快就要送我上路?我们大盛讲究砍人头之前要给人吃断头饭,我还没吃饭呢,上不得路。”
罗江流飞身后撤,闪身避过刀锋,如此千钧一发的情况,他却仍然嬉皮笑脸,嘴皮子依旧没停。若是魏初看见,只怕要扼腕叹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孩子跟着季玖别的有没有学会不清楚,那厚颜无耻的性子倒是学了个通透,就连嘴与季玖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若是寻常人此时应当被他这张嘴影响,不过可惜的是今天在他面前的是西羌人,男人能不能听懂不说,就算听懂了,也不会理会他。是以罗江流前脚刚落地,后脚男人的刀锋便紧随而至,完全是一副不取他性命誓不罢休的态度。
西羌已马上作战著称,招式大开大合,目的明确,若不能一击致命那边使人再无对战之力,即便下了马,他们的出招风格仍旧如此,加上羌刀厚重,挥起来虽虎虎生风,却显得分外笨重。
笨重的几人挥舞着笨重的羌刀,将寒冷的空气砍得支离破碎,也没能碰到罗江流一根头发丝。
这少年还手的方式比较特别——他用嘴。
他脚下不停,嘴上亦不停,即便这几个西羌士兵从头到尾都不曾回过他半句,可罗江流仍旧喋喋不休,甚至还有空暇指点一下几人应该怎么出招,若是再往左一点便能砍中自己了,吵闹非常,在远方传来的厮杀声中,直将几人说得头痛无比,恨不得立即将他抓住将他那张嘴剁烂!
为首的男人几击不中,当即收刀不欲与他缠斗。他也看出来了,这少年压根儿没打算与自己正面冲突,他身法超绝,只靠自己这几个人根本摸不着他,时间不等人,若自己再于此与他虚耗时间,那形势对自己只会有弊无利。
他用羌语道:“你们拖住他,我去找东西。”
语毕撤身后闪,身影很快消失在县衙门后。
谁知那少年跟鬼一样,脚尖在县衙的院墙上轻点几下,那几人还没摸到他的衣角,转眼间就已消失不见。
云光殿沉香缭绕,檐上雪化了几分,入夜便在檐下形成一小根冰柱,偶尔往下滴上几滴冰水,声音不大,却吵得人难以入眠。
纱帐后的男人捂着耳朵翻来覆去好几遍,最后翻身坐起,掀开纱帘,本想大声叫王承,看清眼前陈设后立马降低了音量,轻声叫道:“阿禾?”
不远处贵妃榻上斜倚着的人微动,却不曾起身。皇帝掀开被子起身下地,见宋意禾一手撑着额头,双眼闭着,竟然就这样睡着了。他俯身将人抱起,轻手轻脚地走回床榻上将人放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将人弄醒了。
凝视着女子的睡颜,皇帝心中的烦闷刹那消失不见,年逾四十的女子保养得极好,发间不曾见一半分银色,眼角也不见一丝细纹,岁月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不像自己,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
想到自己,皇帝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爬满皱纹的脸,正想长叹一口气,喉间忽然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呛咳,他生怕吵醒榻上人,连忙起身推门出殿,确认关上门才敢大声咳出来。
“陛下,您怎么没穿外衣就出来了?虽说入了春,可这天儿还没热起来呢。”王承原本守在殿外,看见皇帝几乎是冲了出来,大惊,连忙迎上去。
皇帝呛咳之声艰难止住,连忙挥手让他噤声:“贵妃好不容易睡了,你别吵醒她。”
王承捂住嘴压低了音量,小心劝道:“陛下,您快些进去吧,身子要紧呀。”
皇帝嫌他念叨,挥手让想要给自己开门的他退下,自己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生怕沉重的大门发出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