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忽卷着细雨扑进廊下,周楠渊转身替栾华压住翻飞的素纱披帛,指尖无意擦过她后颈。栾华缩了缩脖子。
“长生可还乖?有没有恼人?”周楠渊问。
“对了,长生的话明日我便叫人给你送回去。”栾华点着头,看着外面的雨幕。
“怎么?这么快就腻烦它了?”
“不是的。”栾华忙解释说,“是因为我怕养不好,而且现在你大哥哥也回来……”
周楠渊停止咀嚼,栾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哦,那明日我差人去取回来,就不劳烦嫂嫂还跑一趟。”
周楠渊看见栾华右额角的头发被吹起来,露出一截的伤痕:“你的右额还是留了疤。”
栾华猛地用手遮住自己的额角,睁大了眼睛看向周楠渊,“你怎么知道……”
周楠渊望着雨幕,笑着说:“那年你落水,我捞你上来时你磕在青石上,你还记得吗?当时你满头都是血,府上的人都吓死了,围着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啊……是你救我上来的。我一直以为是你府上的杂役。”
“儿时你每每来我家就在季风园和大哥荡秋千玩,那时候只要你来,我们就被禁止去那儿。所以我很早就记得你,但是你就只记得大哥。哈哈……”说着周楠渊兀自笑了起来。
栾华也不觉羞红了脸,低下头来,“原来如此……”
雨势忽急,丫鬟撑着油纸伞停在十步外,大喊着栾华。二人屏息凝神谁也没有搭话。等丫鬟的声音越来越近,周楠渊对着栾华说,“明日我派人去接长生。”说完便闪进一旁的花丛中,淋雨跑了。
栾华呆呆站在那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回答丫鬟,
“我在这!”
……
端午前五日,城里飘着细密的梅子雨。周府后巷青石板上,丘潼正弯腰捡拾被马车撞翻的药篓,忽听得墙内传来瓷器碎裂声。
“二小姐仔细伤了手!”雕花窗里漏出丫鬟的惊呼。
“丘大夫说了,这新配的安神汤要趁热......”周栀不紧不慢地说,彷佛这滚烫的药她感知不到吗,她面色苍白如宣纸,腕间戴着的五色丝绦却鲜艳得刺目。
丘潼止住了手间拾起的药材,头总往纱窗里歪,最后还是对着药房的伙计说叫他先在这整理药材,他去去就回,说完便急匆匆进了屋。
此刻廊下传来环佩叮当,文雁娆扶着翡翠抹额款款而来。走进屋后,看见丘潼正在榻前喂周栀汤药。
“听闻丘大夫昨日开的方子,竟用三钱朱砂入药?”文雁娆笑说着走到床前,接过丘潼手中的药碗,亲自喂起来周栀,炉灰里飘出白芷混着艾草的暖烟,“这剂量可妥当?”
丘潼躬身说道:“都是按千金方来配的,需配犀牛角徐徐图之。”
“陈侍郎前日送来的冰裂纹梅瓶,倒是与你最相宜。”文夫人用绢帕沾去周栀嘴边的药渍,“听闻他府上种着三十里连翘,花开时节......”
窗外的梅子雨忽然急了,丘潼正在整理银针的指尖微颤,三棱针尖在羊皮卷上划出细长裂痕。周栀突然攥紧被角的忍冬纹刺绣:“夫人,这药里艾草气太重。”
“艾草驱邪,对你的病有好处。”
“你的病久拖着也不是办法,耽误了你的婚事,免不了府上的碎嘴婆子说我耽误了你的姻缘,陈侍郎已经送过帖子来,你的病也慢慢变好,等今年后半年,这件事能定就尽量定下来。”
周栀久久不说话,文雁娆也转身对着一旁的丘潼说:“多谢丘大夫这段时日一直在府上悉心照料栀儿,只是听闻杏林堂这段时日生意繁忙,看病人多,求大夫难免一心二用,劳心费神,我看栀儿已经恢复不错,丘大夫……”
这已经是对他下了逐客令,丘潼怎么还能装傻。他收好器具,笑道:“多谢文夫人牵挂,诚如夫人所言,二小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在府上逗留这段时日,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他怔怔望着周栀,却发现周栀也在看着他,“二小姐脉象已稳,当归三钱煎服即可。”丘潼的声音抵达耳畔,竟随着她紊乱的心跳叮咚作响。
“此去...”丘潼话还未说出口,便咽了回去,他转身离开,药箱铜扣撞在门环上,周栀抓紧被子,看着他的身影,却不知文雁娆都将此看在眼里。
“好好养病,暮秋之后便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