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樱背着周坤来到大门口,当值的门房小厮坐在台阶上打鼾。周樱本想轻手轻脚,却还是吵醒了那守门人。
那小厮被周樱和周坤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
“你们……你们干什么。”
周樱摆出了架势,既然府上的人都不知道周坤患了病被藏了起来,那她就戳破。
“没看到吗?老爷患了病,需要赶快去看大夫,耽误了你承担得了吗?”周樱装出强势逼人的模样。
那小厮不曾见过周樱,只以为她是周坤院里的丫鬟,看着周坤面色惨败,要死不活的模样,便信了,连忙将大门门拴打开。
周樱背着周坤一步一步往东城走,此时月色却阴惨惨得将路边的死尸曝在路边。有百姓哭嚎,有病人呻吟。周樱沿路问杏林堂搭建的安济坊在何处,随着路人的指引,来到了城东的桃花岭。
这里傍溪是一片空地,上面搭建着三四个帐篷,飘来药香。一老一少的身影躬身在药炉前试药。周樱激动得泪流满面,轻轻唤了一声:
“丘爷爷,师哥……”
二人转过身来,看见周樱背着周坤,像是一颗小树承受着一块巨石。二人一惊,他们惊于周樱这么晚背着周坤,更惊于周坤已经病入膏肓。
三人将周坤安顿好,问他已经生病多久,周坤伸出手指,比出了一。
“一天怎么就病成这样子?”
周坤闭上眼睛,无力得摇摇头。周樱也没有多嘴。丘潼端来药碗,周樱服侍着周坤喝下。周坤喝完之后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周樱看着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的病人,孝子贤孙,贤妻良母侍候一旁,他们都无惧生死,只求亲人能好起来。龟裂的河床蒸腾着蜃气,病患在芦苇棚下呻吟,腐肉的气息引来了绿头苍蝇。
“师兄,我不回去了,我要和你们在这里救人。”
……
前来求医的人越来越多,丘老大夫看诊,丘潼记录,周樱则在药炉边熬药。本就是高温时候,站在炉边更是如同站在蒸锅里一般,周樱汗如雨下,嘴中却楠楠有词,默默念着那医术中的配方。
周坤喝了几顿药已经慢慢退了烧,却还是浑身无力。
“黄芩三两,黄连二两,陈皮五瓣……”
周樱将药分散给众人,这是普济消毒饮,只能有舒缓却无根治的功效。周樱远远看见丘老先生擦着额头的薄汗,坐在凳子上叹息,他直不起的脊背像是压在周樱心上的拱桥。
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搬来了几袋大米,赈灾粮到了,还未架起锅,人们都一应而上。
“排队领,排队领……”
这每日的赈灾粮都有限,总有人是吃不到的,但是那官兵却例行公事,每日的粥量不多不少,施完便走。因此路边很多不是病尸,而是饿殍。不过人们都不约而同都会将第一碗粥留给丘老先生。
周樱因为医者,也先分到了粥,她却没有喝,她端着药碗来到一对母女身边。
这母女两相依偎着,原是母女二人得了瘟疫被丈夫赶了出来,那母亲已经虚弱得随时都能昏倒下去,却还是呵护着她的女儿,周樱看着母女二人在铄石流金的时候想起来那年冬天,一样得灼人。她每日省下自己的口粮给这母女两,自己却不觉饥饿的侵扰。
浓云压城,狂风锤击着绿树发出鸣响,暴雨马上就要来了,安济坊必须要转移,不然河水暴涨将会冲淹这平地。他们不能进城,只能再往西。
周樱在外将草药都装好,却听见一老仆的喊叫声,
“姑娘,药炉要炸了!”
周樱忙朝草屋内奔去,她掀开草帘时,药雾扑面而来。赤红的药汁在瓮中沸腾,顶得铜盖哐啷作响。她准备抄起麻布裹住双手,却听见砰的一声,热雾灼痛了眼睫。
铜盖掀翻的刹那,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衣袖掠过她的眼角,她踉跄着跌入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