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闻声扭头,只见官兵把人带上堂前。原本鲜衣怒马、一表人才的荣铭晟,此刻神情萎靡,衣衫不整,举止间透出一种难掩的疲累与无助,仿佛所有的精神和力气都被耗尽了一般。他与楚琰的片刻对视,目光黯淡。
“荣铭晟,堂下这刁妇,你可认得?”魏大人话音刚落,荣铭晟稍稍侧头,并未敢扭头看她。
“认得。”
章公公见荣铭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道,“荣公子,尚书府的前程和名望系在你一人身上。尚书大人被圣上斥责,家教不严。你可知,擅自挪用官银牟取私利,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楚琰,她在烙城经营保险业务时,确有招募股份……”荣铭晟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见荣铭晟得头埋得更低,魏大人指骨敲了几下案桌,“荣铭晟,本官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供出指使之人,本官替你向圣上求情,还尚书府清白。”
楚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紧张得攥紧了衣袖,手心已然湿透,如临大敌,心理早已做好了准备。她咬紧下唇,又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噤若寒蝉,视线聚焦在荣铭晟身上,他缓缓地点头,“好,我说。”
魏大人和章公公相视,奸邪一笑,楚琰眼中难掩失落,刚才支起来的身子瘫坐在地上。
“在下……相信楚琰的保险经营能力,遂执意要入股胡家,既助力当地保险事业发展,又能赚些银两,相得益彰。”荣铭晟声音平淡,堂上的魏打人和章公公脸却冷若寒霜。
惊堂震响,魏大人的声音低沉而冰冷,“荣铭晟,你可知自己说啥?”
“清楚得很!家父一直教导在下,卖友求荣的事情我们荣家子孙绝不能做。跟楚琰,既是合作伙伴,更是朋友。”楚琰的表情从惊讶逐渐过度到感动,与荣铭晟相视一笑。
魏大人冷眸看他,嗤笑一声,“你爹、还有全家被你连累了,也在所不惜?”
“在下觉得,既然民间商贾百姓能入股保险业,可为何官府银钱就不能入股呢?”见章公公似要开头,荣铭晟打断道,“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挣,那些贪官天天盘剥黎民百姓手里那点银钱,有意思吗?”
魏大人气得吹鼻子瞪眼儿,荣铭晟又恍若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啊,魏大人,我可没有说你的意思哈!”
魏大人气得脸色铁青,青筋暴跳,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鼻孔张大,呼吸急促,愤然拍下惊堂令,起身,“退堂,收押大牢,择日再审。”
……
阴冷的监牢里,楚琰靠着潮湿的墙角,坐在草堆上,透过小窗洞眺望着外面的月色。
思绪飘至那晚的竹林河岸,齐煊与楚琰在月下,缓缓靠近,楚琰因箭矢穿过而被推倒。
齐煊身上血肉模糊的伤痕,历历在目。
尚书府位高权重,尚且因此事受到牵连。齐煊不过是个小小的烙城县官,又怎能独善其身?挨一顿罚算是请的,重则削职流放、性命不保。楚琰并不后悔从事保险事业,却因自己屡屡连累了齐煊,心下真是过意不去。
“楚琰。”她闻声收回了思绪,只见荣铭晟蹲在监牢外。
楚琰迫不及待地爬向门口,“荣老板,你可知齐大人如今怎么样了?”
荣铭晟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楚琰自动脑补了一系列桥段,滥用酷刑、屈打成招、削职流放……
楚琰脸色沉重,试探性地问了句,“齐大人,他还……”
荣铭晟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此刻,楚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捂脸隐泣,“他乃世间难得的少年英才。十九岁中状元,入翰林院,二十五岁进内阁。大好的前程,就那么没了,终是我害了他……呜、呜、呜……”
荣铭晟看着正从外面进来的齐煊,一脸懵逼,直男如他,只能手伸过门洞,轻拍她,以示安慰。
“齐大人啊,您死得真冤呀!您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沉冤得雪、恶人有恶报、顺利出狱,重新经营保险、一本万利、出路遇贵人……”两个男人听到楚琰的呜咽,皆是一愣。
“本官还没升级成菩萨,没办法事事如你的愿。”齐煊淡然的声音在偌大的监狱里空荡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