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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借问故人何处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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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古典画中的美人、单薄而柔软,像风花雪月一样,美好而不易长留。

看着她柔和的笑颜,他总会忍不住遐想未来,那时他还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有着不切实际的设想,却没有实施它的能力。要是能看到她在冲绳起舞就好了,她说她练得最多的舞叫不灭之雪,她母亲从小就教她跳这支舞,只是母亲一直都不满意。他想看她在冲绳跳这舞,既然叫不灭之雪,那就是能让人感觉像是见到了雪一样的舞蹈吧?如果是她的话,在冲绳也一定可以办到的,一定。

她喜欢那些诗词里有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词很美,不幸的是应在了他们身上。

他不是怨父母,他是原谅不了自己,年少的时候那么散漫,自以为凭着不错的理科成绩和滑板的爱好就能悠闲地随心所欲地度过学生时代,之后的人生之后再想,而不是再努力一点,努力一点去争取让别人高看他一眼的资本。

得知樱的讣闻时,他甚至没有办法进入白鸟一族的领地去吊唁她,他甚至没办法去了解她是怎么死的。远远地眺望那座宛如宫殿的宅邸,想起里面的人和事物,他也想象不了樱是怎么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了十八年。

她死后,与她在一起的那些回忆便开始越发清晰,如噩梦般围绕着他折磨着他。她的一颦一笑,她所留给他的物件和回忆,曾经让他幸福得夜不能寐的一切都变成了剜心的利刃。从他第一次遇见她起,她就像一位导师,指引他各种事情,无论是生活的困扰还是精神的迷茫,都能在她的柔声细语中化解,拨云见日。而那时他亦师亦友的挚恋以她的消失给他上了最后一课——一个人的死亡,对那些爱她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曾对死亡没有任何概念,每一次滑板练习失败时的骨折也不过只是面临刹那的惊心动魄,所谓的案件、事故、灾难也离他很远,至多只是略表同情。樱死之前他对死亡的理解就是生命体征彻底消失,樱死之后他才意识到那不只是人体在微生物的分解下腐烂,而意味着那些重视她的人将再也看不到她的面容、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无法与她进行交流,不会再与她产生新的联系,从此她将从所有人的生活中消失。

她不像那些描写爱情的作品的女主角一样,盛大登场、绚烂结尾。她平静地来、平静地走。地球少了她依旧在转,人们没了她也依旧向前,吊唁的人他不了解有多少,她的死讯也不知有多少人收到,在遇到她以前他并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女孩,在遇到她并接近她以后,才发自内心地感叹她的那一份平常心。

对一切都怀有一份感恩的平常心。

在大雪纷飞,行人都冻得不敢出门的日子里,穿着一袭和服,披着一件坎肩就徐徐走在路上,任鼻尖冻得通红,还能以春风般的微笑,伸出手去接住雪花。满头乌发披上一层碎雪时,她还是笑着的,永远是那种矜持的笑。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顾一切地要陪在她的身边,他觉得少看她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是种巨大的遗憾,所以纵然冲绳人的体质适应不了京都的严冬,也还是执拗地与她同行。

就像《古都》里所描写的一样,分离前的那场雪。

他朝若得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冻得哆嗦的樱屋敷薰担心雪水渗进头发里,所以在头上积了一点雪后就会忙不迭地拂掉,可是樱却全然不会,她还是那样笑。

[“樱!小心啊,这样很容易生病的!”]

连他去拂掉她发上的雪时,她也还是那样笑,温柔如水的眼眸弯成月牙。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可思议呢。

就连在这种天气里,这样几乎要被严寒掩埋的室外,也能像个小女孩一样快乐,又像个饱经世事的老者般气定神闲。

也许她早就料到了?

也许她其实有什么先天性的疾病,她对后果了然于心,却一直没告诉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才能那么珍惜眼前的事物吗?

可是,即便是那样,也太痛苦了。他还想每一年都和她去看冲绳的樱花和京都的雪,哪怕老得走不动路,他也有用自己制造的飞行器和她一起腾云驾雾的信心。

飞行器还没造出来,想一起使用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那以后,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她看向那些赐予她名字的花朵时会露出略微感伤的笑容了。樱花花期极短,所以边开边落,随风而逝,绽时盛如粉云、落时不知归处。这种花一旦独开,佳色就会大打折扣,随风飘扬也不像其他的花朵一样有伴同行,而她恰好又孤身一人,看到樱花怎么不触景生情。

她天生就有让人镇定下来的能力,遇到任何懊恼和痛苦的时候,凡是了解她的人都会这么想:“只要见到樱就没事了。”

她总是像水流一样清澈、柔顺、宁静,连带她的死,也只是让他沉浸在无声的哀痛中。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如疯似癫,只有这个正值青春壮年的男人眼前的一片黑暗,以及向她所留给他的一切,低声倾诉的话语。

“樱,茶叶立起来了。是不是你要回来了呢。”

“樱,以前的我真的就是个笨蛋,真希望你那忘了我那些蠢事,可是那毕竟是我们的过去啊。”

“樱,对不起。”

“我连守护你的资格都没有。”

“真羡慕观海她们……至少,她们还能去你家祭拜一下你。”

“你现在在想什么呢,是清水寺的红叶,明正的毕业舞会,还是冲绳的樱花,或是不灭之雪?对不起啊,没能陪你到最后。”

“要是你那天和我说些什么就好了。后来你去了中国对吗?‘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我读懂了,可是你已经不在了。”

很久以后,他慢慢走出来,不再去想那些痛苦,慢慢学会了泡茶让茶叶立起来,慢慢学会了自己穿和服,学会了读中国的古诗词,学会了她活着时还没教会他的很多事。

他本以为虚构的作品里都是不切实际的罗曼蒂克,但《源氏物语》中的各种红颜恩怨又让他忍不住联想到樱,风花雪月随四季流转而变,也许是因为京都四季分明,时间的流逝才格外清晰,在那里长大的人对时间的认知也别具一格。他想起那时就会觉得,樱的时间或许并不比他的要长,但她或许对每一秒都问心无愧,才能如此从容地活着。

滑板让他重新想起与爱恋这种感情相遇以前的生活,他没有变成他自己最唾弃的罗曼蒂克作品里的罗密欧,而是重新去找那些美好的事物。并坚信将它们记录在一笔一画间,远在奈落的她也能感受他的欣喜,这就像他们曾经交换字画一样,传递彼此的感情。

这就是他对那些曾在自己的指尖中,流逝的时间的补偿。

他誊写了很多母亲喜欢的俳句,母亲把很多收藏起来,挑了最喜欢的挂在会客厅里,每逢家里来客便喜笑颜开地称道,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要让总是蹙着眉的母亲快乐竟然只是写几幅字的事。

怀念、痛苦、眷恋,还有感谢,无数心情混杂在一起,变成无法用理性主义阐释的感情,组成他对樱的记忆。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如今再也没有她的字迹会回应他了。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每每思及此处,他总会喃喃自语。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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