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府。
在见完刘郑二人后,纪衡修的脸色便从未好转过。
他跪在书房,眼里含恨,死死盯着书案后的男人。
男人向他轻轻撇去一眼。
只一眼,纪衡修便觉得其间所含的不屑、轻蔑重地像座山,要压弯他的脊背。
他努力挺直身子,声音也大了些,好似在壮胆:“纪云修,你为了一个戏子……”
“他是你哥!”
一道粗沉的气声由远及近,打断了纪衡修的后话。
跪在地上的人瑟缩地抖了抖。
他的脊背只挺直了片刻。
匆忙的脚步声在他身侧停住。
纪父仿佛苍老了十岁,连背也佝偻了:“云修,他毕竟是你弟弟,亲弟弟……”
纪衡修听到纪父这声胜似祈求的哀叹,方才软下去的骨头忽被什么东西打直了。
烛火明灭下,他眉眼阴郁:“爹,你把人当儿子看,人不一定把你当爹看。”
“你如今就是跪在他纪云修身前都没用,又何苦巴巴贴上去求?”
“荒唐!”纪父斥道。
说完,他高扬的姿态又放下:“云修,你弟弟定是被有心人冤枉的。”
书案后的男人依旧沉默。
大抵是平生所有的骨气都聚在今日了,纪衡修直直盯着男人,模样有些混不吝:“爹,我哥巴不得我死。”
“原因嘛,您老也知道,我杀了姓楚的。”
纪衡修挤眉怪笑:“否则只是一个戏子,我哥哪里会看得上?”
轩窗外迎来一阵凉风,吹乱烛上簇蔟。
露华浓的烛火却不如纪府书房顽强,只几息风便蔫了。
堂上霎时只余几缕透过轩窗入内的浅淡月色。
花想容独自倚在塌上,目光远远望着某处,那儿大抵也伴着月光。
她照着月光,素着一张冷淡的脸。
不知等了多久,身后才有人拥上。
“来迟了,纪大人。”
……
几乎要生拉硬拽,月枝才把孟昭音从温热的床榻上摇醒。
“姑娘,书院今日复学,你也要到明珺堂了。”
孟昭音迷迷蒙蒙地睁眼,昨日和谢明灼吃了大半个上京,今早整个身子骨都疲累得要散架了。
“月枝,好困,我当真好困……”
孟昭音趴在床榻上,枕着软枕又要睡去。
“姑娘,小谢公子在外头等着了。”
孟昭音将眼半睁着。
她仍旧不起身:“谢明灼……他来做什么?”
月枝:“陪你上学堂。”
“姑娘怎么还未起,前院夫人在催了。”
翠珠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见孟昭音还赖在榻上,忙怼了怼月枝:“你怎么办事的啊……”
耳边声音渐远,孟昭音缩进温软床榻,又睡了个几息的回笼小憩。
等月枝和翠珠费了好几分劲将人梳妆打扮送至前院时,谢明灼已经紧张地喝了好几盏茶。
“孟姑娘!”
谢明灼一见来人便放下茶盏,立马起身站好。
端坐主位的柳云婵顺着谢明灼清亮的双眼看向孟昭音,语气略微责备:“怎么起得这般迟,谢公子可等了你许久。”
还未等孟昭音回话,谢明灼便着急认错:“不怪孟姑娘,是在下打搅了。”
孟昭音睁着无辜的眼看向柳云婵。
柳云婵摸了下怀里窝着的小猫。
她觉得谢明灼一见孟昭音就像只狗。
柳云婵转头问邓妈妈:“二姑娘呢?”
邓妈妈的语气乍听起来莫名有些恨铁不成钢:“二姑娘用早膳时不见大姑娘,就去了溪霜院。”
孟昭音再一次无辜地看向柳云婵。
她道:“母亲莫急,阿窈也有可能是到溪霜院散心。”
柳云婵一连摸了好几下小猫。
……
孟昭窈站在侯府大门外。
她先是看到孟昭音,眸光才接着扫到谢明灼。
谢明灼向孟昭窈低首问好:“孟二姑娘。”
“小谢公子好久不见。”
孟昭窈扬着下巴,语气平淡:“想不到再见小谢公子是在这么一大早的时候。”
谢明灼抿嘴,有些歉疚:“是我唐突了。”
孟昭音夹在二人之间,默不作声。
孟昭窈颊边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唐突?的确是唐突了。”
春日时分的日头还带有几分春风和煦的暖意。
孟昭音站在这片暖意中,开口斟酌道:“先上车吧,否则到书院就要迟了……”
孟昭窈出声打断:“男女不同席。”
她挽上孟昭音的手,语气亲昵地向谢明灼挑衅:“姐姐今日若要乘车,岂不辜负小谢公子一大早就到府上来的心意?”
孟昭窈的目光移到孟昭音身上。
二人相视。
孟昭窈盯着她,好心提议:“侯府离书院算不上远,我们一同走过去吧。”
谢明灼一听,立刻从月枝手里接过月白锦锻的书袋。
他眼中笑色璨然,话间也带了好些显而易见的雀跃:“孟姑娘,你昨日夸了三次吴家阿婆做的素馅包子。”
“我请吴家阿婆把早点铺子搬到了长平街,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
“是么?”
孟昭窈凉凉道:“什么包子能让姐姐连夸三次?我也想尝尝。”
话音刚落,谢明灼便噔噔噔背着孟昭音的书袋往前买包子去了。
他一走后,孟昭窈松开挽着孟昭音的手,面无表情地阴阳:“将谢明灼迷成这般,姐姐好手段。”
孟昭音微微偏首,收下这句赞许。
“你不也是么?”
孟昭窈面色一冷,想说自己才不像谢明灼那般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