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泉宁峰值守地阶引星盘的钟文卿刚处理完近期大小事物,挂着两鸡蛋大的黑眼圈,伸个懒腰就作势要往新做的沉梦木床上趴去。
“林峰主,我可尽职尽责处理完了公务,这下沉梦床总能让我睡了吧?”
沉梦木乃镇海那地方的水属灵宝,使用者可自由操控梦境满足在现实里的遗憾。同时消除疲乏补足精力,可谓是办公者的天选之木。
林隅沧飞速瞟了一眼主殿,未察觉迷阵有任何不妥,才方准许钟文卿去休息。
得到肯定,钟文卿乐开了花,响指过后现身床前。
就在顾笙落入迷阵泥浆入口的同时,泉宁峰主殿引星盘自发运转,杂糅五行灵力的灵束主动勾连南方朱雀宫鬼,柳,星,张四宿,白昼切换黑夜,四宿于黑幕分外闪烁。
滔滔星力瀑布般倾倒而下,迷阵须臾之间成型,以飓风过境的速度向外推移,附于护派大阵内围。
巨大动静遍及碧霄派,各位修炼状态的弟子都被这股凛然气势唤醒,纷纷望向气势来源。
“出什么事了?好大动静!”
“看波动像是阵法。”一位薇斗学堂的阵师说道。
“碧霄派何时设了新阵法?我竟不知?”
“是外敌来攻我碧霄了吗?真是狼子野心不自量力!”
……
为安稳弟子防止动乱,迷阵一事仅长老们和其亲传弟子知晓,眼下这迷阵却在不该启动的时机被开启,弟子们霎时众说纷纭,暴乱连连。
这边钟文卿脸还没沾到床呢,就被主殿传来的阵法波动给掀得毛骨悚然。
“淡定,淡定!”钟文卿深吸一口气,四个字说得格外咬牙切齿。
真是不嫌他忙,迷阵设完好不容易能有空享受,现下倒好,又要花大把大把时间去给炸毛的弟子们顺毛。
泉宁峰最先受到波及,两人相视一对无需言语,径直撕裂空间直奔主殿。
一想到无福享受的沉梦床,钟文卿脸色变得比那烧了一百年的陈年老锅底还黑,势必要揪出擅动阵法的无知小儿,将之煎炸煮烹了喂掌门师兄那个老东西留下来的野狗,方能稍稍平息怒火。
未到护派大阵失效之时,到底是谁!竟敢擅自启动迷阵?
主殿空旷无人,引星盘高悬撑起两大主阵,两股磅礴灵力光华流转,盘旋交织而上,直抵碧霄派千丈碧空。嗡鸣声惊起,恍若遥远荒古回响,迷阵得闻生者气息已然辟出异次空间接纳首次莅临的来客。
钟文卿与林隅沧先后抵达,一眼就看出迷阵有人闯入,忿然作色却又无可奈何得扼腕叹息。
为四位峰主和薇斗学堂的两位讲师的灵力心血朝夕之间化为乌有,但更为奇怪的是,地阶迷阵启阵诀非地阶阵师不可破,乌冼桐和归辞断不可能亲手破了本派阵法。
难道是有第三位地阶阵师潜伏在碧霄派中?
迷阵主惑,其内与外界相近,但却是个没有出口的无序空间。阵内五行扭曲感统相异,入者倘若没有胜于元婴期的魂力识破迷阵内诱人深入的惑障,终将落得个毕生围困本心执念,化作肥料供养迷阵的下场。
竖子竟还敢生闯地阶迷阵!莫不是活腻了?
……
观澜峰后林,沈容奉执教长老之命搜查神秘黑衣人和窝藏叶津南消息凡人的下落。循黑衣人遁逃去向掘地三尺找寻数日,得罪不少各峰同门师兄弟,两人却人间蒸发般在碧霄派悄无踪迹。
柳峰主名下观澜峰是最后一处未经搜查之地。迷阵大成之后,执教长老曾与柳峰主一同回观澜峰,两人皆是金丹境以上大能,魂力之下纤毫毕现,莫说两个活人,就是两具尸体也逃不过二者魂力洞察。
是以,他几乎排除两人会躲在观澜峰的可能。
更何况,白珩大师姐长禁于此,非令不得出,唯长老以上级别可无视禁令自由来去,白珩乃观澜峰前峰主医武双修白俭行之后,筑基巅峰修为仅居叶津南之下,此禁之严连大师姐都无法逃脱,更何况一个带着凡人的武修?
沈容不信那劫持之人能耐可越过白珩去,第一时间无声无息通过禁令混进观澜峰。
但观澜峰是碧霄派唯一没有搜查过的地方,尽管不可置信,他也不能放过任何万分之一的可能。
踏足后林,未等大面积搜查,却见西南方天穹十里处灵息甚为驳杂混乱,沈容眸中滔天恨意一掠而过。
竟是一直藏在观澜峰么?当真是好大本事,叫他废了好一番功夫。
扯出一张裂空符,十里之隔瞬息而至,沈容从空间裂缝后跨出,几乎是他出现的刹那,清越铃声从后方响起,难以言喻的抽离感前所未有,头昏脑涨间记忆骤停。
修士灵力从空壳褪去,阴柔的五官黑纹自眼角蔓延,转瞬间浑身气势大变,妖力暴涨横溢,直到超出沈容原有境界,节节跃进至筑基后期。空洞眼神随妖力渐进凝实,漆黑瞳孔射出亘古悠远的目光,血红唇色妖冶嗜血。
十指指甲纤长如爪,拎起一只乌金铃铛,小小神魂困于其内:“千余年了无音讯,终究还是被吾找到了。”
不远处五行灵力收敛,通往迷阵的泥浆入口自四周缩小,大有恢复平常林地之象。
沈容漆黑眼瞳似水暗沉,轻拨乌金铃铛,躯体旋即解离成无数裂片,在泥浆入口关闭前全数落进迷阵内。
迷阵异次空间溪流不远处,水流潺潺,泠泠拍石声不绝于耳,不同属性灵力无序流动,假象平静祥和,实际暗流涌动。
弥晔守在正陷入幻术中的食物,强绝魂力使它食欲大盛,灵兽按专长分类,它属于幻兽一类的幻梦兽。
幻梦兽百年一次重回幼年期,在这个阶段幻力薄弱,极易被普通修士强契为契约灵兽。先前它费劲千方百计才诱捕到几个练气修士补充幻力,这才险险控制住一个金丹魂力武修。
没人能逃过它的幻术,一经网住的灵魂如囊中之物,弥晔对二者志在必得,只待幻术结束便可大快朵颐。
顾笙神色呆滞,双目金纹如前,仍沉溺于幻术中。
里面呈现的景象非常陌生,既不是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原世界,也不是初来乍到的修仙世界见过的地方。而是一段不知是何人视角的奇怪记忆。
潮湿昏暗的地洞,众多气质文弱的陌生修士关在封禁阵法中,阵法周围高阶灵兽巡回环绕,对着透明阵法内的修士蠢蠢欲动,时不时地攻击试探,贪婪的兽涎滴落在周围,腐蚀出一米见宽的弧形暗圈。
阵内的修士们不修边幅,长发绺结成束,身体消瘦干瘪,仅剩松垮皮肉与纤细骨头相贴,灵力波动若有似无,已近干涸之象。如此苛刻境地,然而他们面上却不见慌张惊恐,取而代之的是失去希冀的麻木不仁。
封禁阵与传送阵法叠加,试炼失败的武修弟子高频从阵法内传送而来,疲乏不堪的修士开始分工,力求第一时间将这些武修身体恢复如初。
看到这里,顾笙明白了,这些被阵法圈养起来的人,是和他一样的医修。
各位医修皆不知晓武修身份,但要是这些武修没有救活,五成修士会被传送到保护却也是围困他们的封禁阵法外。
生喂灵兽。
修士血肉蕴含灵力魂力,可助力这些灵兽升阶,医修血肉则更为滋补。阵外低阶灵兽群中几只高阶灵兽便是数位医修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投喂出来。再高阶的灵兽已被其他仙门势力瓜分增强实力。
重伤的武修一个个被治愈,离开这恶臭难耐的逼仄牢笼,而灵力渐弱,逐渐变得无用的医修正接连不断地成为外形凶猛灵兽的盘中餐。
不知怎地,这里的人顾笙一个都不认识,可医修们被剥削惨死的场面却像一群群来之不尽的食腐乌鸦,在他胸口翻搅啄食,心痛异常。
一声清稚童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阿爹,我好痛,我不想治了,你杀了我吧。”眼前八岁左右的女孩仅仅是个黄阶下级的医修,却也被投入这牢狱内无休止地使用她的能力,换取活下来的机会。
可她浑身气息近似于无,只能半阖着双眼,往爹爹怀里退缩。
被唤作阿爹的中年男子眸中含泪,久未打理的胡须尖随之轻颤,凄哀神色使其一下衰老十岁,宽大手掌紧贴幼童后心,想要榨取出些微灵力延续女儿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