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心成穿过庭院,将要踏进外间时,面上瞬的换上了笑脸,全然一幅见到贵客欣喜至极的模样。
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来了来了,小晴姐久等了,这几日到的话本子,都给您留着呢。”
季允言坐在案前,面容冷峻,一袭黑衣织着银线,似有若无的泛着冷光。
手轻搭在琉璃算盘上,手指拨弄着算珠,时不时提笔在账本上写着。
这个月大昭各地书铺分号的盈余为六百两黄金,除去沈听月的四成,入库三百六十两。
下月新书发行开售,盈余只会多不会少。
如此下来,至多半年。
半年的时间,足矣。
季允言拨弄算盘的手停住,合上帐本,将笔在笔搁上放好。
手抚在算珠上,将其一一归位,拿起聂心成送来的话本子,不紧不慢的打开。
是店里所发行的话本子,只是末页的印刷的字体瞧着比别处略粗些,不凑近细瞧看不出差别。
今日是二十六,季允言视线顺着文字慢慢下移,在第六行停住。
自第六行起,首尾两字相连,拼凑成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玉美人专宠,帝辍朝。
季允言嘴角浮起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看着玉美人三字,笑着愈深。
允珏居然用自己名字,来为她拟封号。
没想到能下令将皇后斩于两君阵前的南国皇帝允珏,还是个大情种。
季允言嘴角的笑染上嘲讽意味,少顷,将话本子末页撕下,打开案台上的香炉,随意丢了进去。
南国朝堂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动荡不堪,只需要一点火星,便能将摧枯拉朽的朝堂烧个干净。
看着香炉里的火星沾上纸张,开始弥漫,咆哮着翻滚着,吞没了整张纸。
笑意在嘴角凝住,季允言神色晦暗。
这个火星,就由他来送吧。
—
半轮月亮在天边遥遥挂着,周遭零碎的星群相映,东边的天开始拢上一层淡淡的灰。
思璇点燃窗前的烛火,抬手掀开厚重的床幔:“殿下,殿下,寅时了,该起了。”
沈听月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翻了个身,拽着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捂了个严严实实。
思璇无奈,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殿下可和太后娘娘说好了的,今日要一同去万福寺上香。”
沈听月不为所动,
“去晚了,太后娘娘可要生气。”思璇哭笑不得,先前有一回去晚了,太后娘娘生气不愿同殿下说话,殿下眼巴巴的哄了几日才好。
沈听月闻言睡意倏的消失不见,抓着头发坐了起来,一番洗漱后老老实实的端坐在了妆奁前。
今日陪太后去万福寺祈福,不宜装扮艳丽,思璇替她寻了件浅紫色的长褙子,配着淡黄交领和绣花百迭裙,绾了样式简洁的圆髻,发上簪了支白玉茶花。
思璇不禁开口夸赞:“殿下真好看。”
沈听月失笑,站起身来,伸手勾着思璇的下巴,模样轻佻,语气故作轻浮:“小思璇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呢。”
思璇又羞又臊:“殿下!”
长公主人前端着,一幅清冷模样,人后没一刻消停。
“马车备好,可以动身了。”思璇别开脸。
天尚且未大亮,月亮还高高悬着,太阳在东边云雾中散发淡淡光芒。
长公主府前,停着辆华盖马车。
沈听月穿过门廊,遥遥的看见立在丞相府门前的身影。
徐道年面若冠玉,鬓若刀裁,头戴乌纱翼善冠,穿着紫色仙鹤补服,负手而立,腰间的白玉革带泛着璘光,整整截截周身透着疏离。
貌似同平日里春风和煦的徐大人有些不一样。
沈听月脚步微顿,掩在衣袖下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眼前那个清贵的紫袍男子,比天边初升的太阳还要耀眼夺目。
思璇察觉,也跟着顿住脚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殿下怎么了?”
沈听月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随便扯了个由头:“没事,就是有些困了。”
—
天色渐亮,太阳探出半个头来,弯弯的月牙依旧高挂着。
是难得的日月同辉。
陆陆续续的马蹄声从邻街遥遥的传来。
“殿下慢点。”女子的轻呼不远不近。
徐道年的目光从天边移开,循着那声“殿下”望去。
对面,长公主府门巍峨。
沈听月轻提衣裙,搭着侍女的手上了华盖马车。
肤若凝脂,眉如远山,未穿华服,依旧难掩盖绝丽姿容。
步履间,耳上的珍珠耳坠曳曳的摇着。
车帘落下,车夫打马,马蹄落在石板路上,阵阵的响,华盖马车驶远,直至消失在长街拐角。
长公主府厚重的府门合上,黄铜门环的碰撞声响起,在空旷的街道上久久荡着。
徐道年这才移开视线。
耳边那颗晃着的珍珠泛着淡淡光泽,在心头迟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