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宋郡家中受到的磋磨比这艰难许多,这点小伎俩扶春也没将之放在眼里。
扶春正欲抽身,却忽地听到孟玉茵的话音一转,语气尤为可怜道:“若姐姐真心想要责怪我,那我也绝无怨言。”
扶春蹙额。
紧接着,自她身后传来一声:“这是发生了何事?”
扶春回头望去,视线中出现一位面容端正清秀的女郎。
这女郎走在最前方,一路走过,谢府仆婢皆以她为尊。
在她身后亦站有几位年轻的女郎,她们以众星捧月的姿态将她从众人中显出,足以见其身份不同凡响。
“琼表姐。”孟玉茵眼前一亮。
谢琼神色蔼然,“方才听你们说话,可是宴上招待不周?”
谢琼是谢氏二房的嫡女,此次谢府饮宴便是由她一手操办
“并非如此。”孟玉茵走至谢琼身侧,看了又看扶春,露出一副犹犹豫豫不敢言的模样。
最后支支吾吾,说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表姐还是莫问了,总归都是我的错,与姐姐无关的。”
她把话说到这里,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向扶春投去了探究的眼神。
自谢琼出现的那一刻起,扶春就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借势压人这种事情孟玉茵做过太多次,多到扶春嫌腻,而她却乐在其中。
“琼表姐安好。”扶春不急不缓,先问一声好。
得了谢琼的回应,扶春从容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即便是被摆到台面上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所以扶春的言辞中并未指责孟玉茵是故意这么做。
到这为止,众人听来也只觉得是误会一场,而扶春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最为关键。
扶春目光柔柔望过去,轻言细语,“玉茵妹妹方才不是说,全因谢府婢女敷衍塞责,才让妹妹生出误解,既是如此,我又怎会责怪妹妹?”
原本只是孟家姐妹之间的琐事,经她几句言语,竟牵扯到谢府仆婢行事不当。
“府上婢女竟失职至此?”谢琼果然开口询问。
眉头微微挑起,谢琼瞥向孟玉茵,“玉茵表妹且指一指传话的是哪名婢女,我定要好好责罚。”
霎时间,孟玉茵脸色惨白。
她早忘记那传话的婢子是怎样的人,她不过是随意寻个由头折腾扶春,哪里想到扶春会直接说出来。
谢琼是谢府饮宴的主事,可以客气地问一声是否招待不佳。但作为客人,孟玉茵若真心觉得礼遇不足,那分明就是在打谢琼的脸。
那么,她敢拂谢琼的脸面吗?
她不敢。
“是我的错……”
因这出闹剧,不少人在往她这里看。孟玉茵的眼神飘忽,因羞愤而涨红面颊。“与旁人无关,是我不好,才让姐姐辛苦奔波,还望姐姐原谅。”
“妹妹,我先前不是说了么?这只是小事,我不曾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再提。”扶春温和一笑,坦然接受了她的道歉。
将一切纳入眼中,谢琼心下了然,她忍不住笑了下,随后若无其事地离开,周围人见状也逐渐散了人影。
“姐姐好心计。”孟玉茵咬牙切齿,紧紧盯着扶春。
扶春没有理会。
一开始,孟玉茵是想借谢琼的势来给扶春施压。
但很可惜,上京不是宋郡,谢府也不是由她母亲只手遮天的孟家。
所以后来,一向喜欢以势压人的幺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自讨苦吃。
水榭帘幕低垂。
扶春安静坐到一旁,她今日身穿海棠花色的织缎襦裙,和光将她的身影映在撒花软帘上,显出她的身姿纤美。
不远处,有人凝望出神。
待他走去扶春面前,轻唤:“表妹。”
扶春闻声抬眸,年轻男子俊美熟稔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一时间,扶春只觉思绪百转千回,静默片刻,却只称他为:“三公子。”
谢从璟眉目微动,似有不解之意,但他并无半分恼意,反而笑问她,“表妹何以待我如此生疏?”
听到这话,扶春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不表露。
她望着他,却不着一字。
“莫非还在记恨我昨日爽约之事?”隔了一会,谢从璟缓缓说出。
扶春的心情更复杂一些。
他明明知道她为何不悦,先前却还要拿话问她。无非是因为他自恃身份,觉得与她有云泥之差,不论他做什么事,扶春都合该讨好迁就他。
昨日谢从璟邀她见面,她避着人好不容易去到他的院中,等候多时却不见他的踪影,更让她遭受他院中婢女的轻待。
当时的情形如何扶春记忆犹新,她自然委屈极了,也对谢三郎多有怨念。现在要她来妥协,她自然是不肯的。
扶春眼波流转,嗔怪地望他一眼,里面藏有不尽的委屈之情,她没有说话,却好似说尽千言万语。
她难得对他露出这副柔弱模样,仅是一个眼神,便令谢三郎心酥不已。
谢从璟在她身边坐下。
沉香浓郁,萦绕在扶春的鼻翼间,他这样靠近她,实在太过亲近。扶春垂下眼睫,避开了他逐渐温热的视线。
“这不妥当……”众目睽睽,便这样贴近她,太不妥当。
“有何不妥?”他话音稍顿,深邃灼热的眼神落在扶春脸上,虽低声却足以令她听清:“你本就是我的未婚娘子,旁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