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目见青年清雅高洁,兰玉之姿,扶春顷刻如醍醐灌顶。
她向他走近,在唯余寸步时顿足,注意到他手里正握着一本书,扶春想也没想,主动伸手勾住了书的另一端。
此刻距离极近,谢云璋望见她的眼中尚有未消褪的泪光,如同含了浅浅的雾,沉浸着一股似幻非幻的美。
感受到扶春用了些力气,试图拽动他手中的书本。
她这般举止,更有另一重意味,似乎想要将他拽到她的身侧。
谢云璋颇觉微妙。但他没有言说半句的好或不好,只静默凝望,任由扶春与他共执一卷。
可她最终因为无法撼动半分,在一声叹息过后收起了手。
察觉到她卸力,谢云璋握紧书册的手指微不可察的一松。
“表兄。大表兄。”扶春一连叫了他两声,一声更比一声软。
依照自己的筹谋,扶春小声问:“后日花灯会,大表兄可愿与我同去?”
扶春的声音确实略轻略弱一些,不过以他们现如今的间距,谢云璋轻而易举地听了个清楚。
她邀他共游花灯会。
谢云璋没有答应。
可扶春不依不饶,“大表兄是不肯原谅我么?”
因她先前与他说话的态度不善,所以他记恨她,不肯与她同行,连往日情分都要一笔勾销。
扶春是这样说的,着重咬字“记恨”“情分”……
她丹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颠倒黑白的话即刻便说出了口。
明明是她自己有了心事,现在却怪他“记恨”,何其荒谬。
谢云璋眉眼凛凛,不想去管她的这些可怜的说辞。
可她每回总是这样缠人,娇声软语不休,非得令她满意才肯作罢。
“……好。”谢云璋抬手,手里的书卷随之而起,其中半面贴靠住扶春的侧脸。
冰凉的触感使扶春愣住,继而听到他的允诺:“后日花灯会,我会与你同去。”
期待没有落空,扶春殷切的目光里一下子沾染喜色。
他应下她,她当真欢喜?
扶春眼里盛满笑意如月华盈盈。原来这回是真的高兴。
谢云璋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略有松软。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就该夹着尾巴离开,以免谢云璋反悔。可扶春迟迟未动身,他递去一眼目光,像在问她为何不离开。
扶春明白他的意思,直截说道:“我在这陪着表兄。”
她心里有了思量,言行愈发大胆,以表对他的亲近。
又补充道:“上回我落水时,表兄也这样陪过我。”
话里倒有一番感激之意,无奈谢云璋并不想领会。
与她说再多都是无益,她总会找法子圆回来,索性不予理睬。
案桌前,谢云璋从容落笔,扶春没有格外贴近,只在其旁略望一望。
她不通诗文,对谢云璋笔下一无所知,此时开口只会暴露短处。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人会喜欢这样的人。因此扶春虽有心抬高自己的存在感,却是无能为力。
藏书阁唯他二人,谢云璋不声不响,实在太过安静。
扶春站久了又嫌累,坐到一旁继续“陪伴”。
望着他轻轻摆动的衣衫,扶春有些倦怠,缓缓合眼。
几乎在她闭眼的一瞬,行于纸上的墨迹停顿。而后将笔管摆落小云山笔搁处,谢云璋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伏在窗前而眠的睡容姣美,兴许是已入梦乡,面上泛起薄粉。此时她无嗔无喜,反倒比清醒时多出三分乖顺。
案桌上还剩有半部字帖,可惜谢云璋再难提笔落墨。
*
扶春被婢女叫醒的时候,谢云璋已不在藏书阁,婢女将她送回颂衿居。
走在路上,扶春想起与他的约定。
离开前她该向他再确认一遍,可扶春那样轻易睡过去,谢云璋没有叫醒她,显然是不想再论。
况且他既答应了她,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扶春定心。
来到颂衿居前,还未走近,就看到一对男女。辨出这对男女是为何人后,扶春也毫不意外。
颂衿居是客居,孟玉茵与她同住于此,谢从璟送孟玉茵回来,扶春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
该觉得受惊的人是他们才对。
扶春敛去眸中冷意,不躲不避走上前去,见谢从璟,扶春故意露笑,柔声:“表兄来此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方才谢从璟还在想,扶春突然撞见他与孟玉茵在一处,会否多心。没想到她不仅没在意旁人,眼里还似是只有他一般。
望着扶春美艳的面容,谢从璟暗暗思量,若她不是母亲指给他的人,他会更喜欢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