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身负诅咒的不祥之子,出生的时候就克死了你父亲,你现在还想要连累我一起死吗!”
“如果不是占卜里说,不能杀死你,我早就在你出生的时候把你给掐死了!”
安禄山的母亲一边用力地抽打着蜷缩在地上惨叫的少年,一边面目狰狞地大吼着,声嘶力竭。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逐渐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安禄山的母亲这才从发疯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院外。
随后,她便见到将军安道买正带着自己的小儿子,缓步走来。
安母的脸上连忙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仿佛方才面目狰狞的那个女人不是她,迈着小碎步恭顺地迎上前去:“见过将军。”
安道买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又看向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身血痕的少年:“你就是安禄山?”
“对,他就是。”安母连忙去把少年粗鲁地拽起来,呵斥道,“见到将军你还不快行礼!”
少年刚摇晃着身子勉强站起来,便又被母亲一脚踹中膝盖,跪了下来。
“见... ...见过将军。”
安道买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这个微胖的少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想要拐带我儿!”
闻言,安禄山连忙抬起头,忍着身上的剧痛辩解道:“不,不是我拐带的!”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安道买身后的少年:“是他,是我们两个... ...一起商量好的,我没有拐带他... ...啊!”
安禄山话音未落,便又是一记凌厉的鞭打落在他的身上,那已经被抽烂成破布片的衣服上再次平添了一道狭长的血口子,他不由得惨叫了一声。
安母气得声音都在发颤,朝他怒吼道:“你还敢狡辩!”
安道买发出了一声冷笑,随后看向站在自己身后,正浑身发抖的儿子。
“到底是他拐带的你,还是你俩一起商议好离家出走的?”
少年亲眼看到安禄山被安母抽打的奄奄一息,满眼都是恐惧,生怕自己也会被父亲抽烂。
此刻闻言,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哭着道:“是安禄山拐带的我啊!我是无辜的啊!”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因为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安禄山:“安禄山威逼利诱我!说若是我不跟着他一起出逃,他就诅咒我,诅咒我不得好死啊!”
“父亲,您要给我做主啊!”
闻言,安禄山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同伴。
安道买冷冷地看着安禄山:“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安禄山眼中闪烁着绝望的目光,他张开口,还未发出声音,又是一记鞭打抽在他的身上,直接将他抽倒了。
“你居然还学会了说谎!”安母那握着鞭子的手因为愤怒而不断颤抖着,她几乎用尽全身地力气去抽打躺在地上的少年,“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为了你我遭到了多少人的辱骂,你如今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安母不断抽打着安禄山,鞭子落下地迅速且凌厉,地上的少年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安道买见到安母居然打得这么狠,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冷哼了一声,带着儿子扬长而去。
可安母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将军的离去而停止。
她继续发了狠地抽打着,仿佛正在地上蜷缩着的那个不是个活人,不是她的儿子,而只是一坨烂肉,一块用以泄愤的死物。
如此又过了许久。
最后,直到安母的手心手腕都抽到红肿,她才堪堪扔掉手里的鞭子,狠狠地瞪着眼前不断颤抖着、鲜血与泪水一同淌下的儿子。
“现在,滚回你的马厩去,今晚你连一口水都别想喝!”
... ...
傍晚时分,安禄山蜷缩在马厩里的草垛上。
他的全身都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着,鲜血和泪水沾湿了身下的草垛。
草垛上胡乱地用破布堆成一团圆鼓鼓的东西,那是安禄山的枕头;而在他颤抖的身侧,则瘫着一条脏兮兮的、但还算完整的布衾,那是他的被子。
他四岁时跟随母亲改嫁进了这座院子,自那以后的八年,他便一直住在这个马厩里,与一匹老马为伴。
马厩里常年有着一股马粪的臭味,可是安禄山早已经习惯了,甚至于此时此刻,可能他身上的血腥味,要比马粪的气味更加浓重。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安禄山疼得几近昏厥,正迷迷糊糊间,一阵冰冷的触感袭来。
他连忙打了一个激灵,颤抖着睁开眼。
安禄山的两个继兄正站在马厩外,手里拿着空水桶,还维持着用水泼他的姿势。
而安禄山整个人和他身下的草垛,都已经被浇透了。
“你居然还没被你娘打死。”其中一个继兄恶狠狠道。
“要么说是不祥之子呢,哪那么容易死啊!”另一个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而安禄山此时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甚至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厩外的那两个少年见状,脸上不禁露出了扫兴的神色。
随后他们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很快默契地达成一致,一起走进马厩里,把满身伤痕的安禄山给拖了出来。
安禄山身上的那件衣服已经近乎破成了一堆碎布,堪堪挂在他的身上,此时在地上这么一磨,那些能连接在一起的部分也不堪重负地裂开来。
一直被他揣在胸口的那块方巾,连同方巾里的黑玉,也掉落到了地上。
“哦?”两个继兄眼前一亮,“这就是你的那块黑玉吧?”
其中一个走上前,将那块方巾捡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当他捡起那块方巾,快要直起腰的时候,地上响起了一声沙哑的呐喊。
“还给我!”
安禄山忍着全身的剧痛与冰冷的麻木,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子,将自己的玉从继兄手里夺了回来,紧紧护在怀里。
那个继兄拿着方巾的手被安禄山这么一抓,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和他的兄弟都不由得生气地看向安禄山。
“你还敢反抗?!”其中一个上去就是一脚。
无数的拳打脚踢朝着伤痕遍体的安禄山袭来,而已经几乎没有力气的他只能蜷缩成一团,将自己的玉紧紧地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继兄终于泄愤完,心满意足地离去。
已经入夜了。
安禄山颤颤巍巍地爬回了马厩里那堆湿漉漉的冷硬草垛上。
五月已至仲夏,白日里阳关灿烂而不热烈,暖意十足,可是营州的地界在大唐的最东北,入夜以后,依旧冷风袭袭。
阵阵冷风刮在已经湿透的少年身上,刺痛着他全身的每一道伤口。
已经疼到麻木的少年浑身颤抖着,他勉强伸出手摸了摸身侧的布衾,也已经湿透冰冷。
后来,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晕的,身上明明已经被风吹干了,却更冷了。
我一定是发热了吧,安禄山心想。
发热也好,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就总归感受不到痛了。
就是... ...他从今日早上起就没吃一口饭,现在好饿啊... ...
不知过了多久,又冷又饿的安禄山蜷缩在马厩里,渐渐陷入了昏睡。
意识模糊之际,他在心里悄悄下定了决心。
总有一日,他一定要逃离这个地方,去外面。
去到一个美好的,可以幸福生活的地方。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开满牡丹花的院子,那个窈窕的少女,还有那个惊喜的声音。
那是长安。
对,他要去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