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阿卡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不断地流泪。身下灼烧似的发烫,厄塞瑟斯的声音一点点传来。
“我从出生起就呆在阁楼里,也在那里死去。我身上流淌着恶心的血液,时刻害怕丑陋的面容让人们感到害怕。我曾经想,你会不会是我做的一场梦。”他一点点扯下自己覆面的布条,眼泪也那一刻淌下。
“你梦见过我吗?”厄塞瑟斯的面容在火光中被照亮,他有些凄惨地笑着。那些被掩饰的浓烈情欲在他的眼底倾泻,却像一曲悲壮的哀歌,小心翼翼地徘徊着。“我渴望着你,对不起。”
“这很奇怪,从太阳从平原上升起到落下,我都在想念你。包括此刻,你躺在我怀里,这份思念也没有停止。”厄塞瑟斯掩住自己流泪的双眼。
阿卡莎愣住了,她像是被诅咒的孩子,触摸着被层层外壳包裹的心脏,迟钝且麻木。她读过很多诗歌与优美的文字,那些似乎永远不会发芽的种子,此刻正隐隐撬动着僵硬冰冷的土地。
“今晚的月色很美,所以,请别回头看。”厄塞瑟斯张开嘴,他的舌头上闪烁着奇怪的法阵光芒。熟悉的咒语被念动,阿卡莎的身侧开始散发温润的光芒。
那是最后一片灵魂。
额头上传来温暖的触感,厄塞瑟斯,她最忠诚的信徒,完成了复活仪式的最后一步。
围在教堂外焦急等候的公会成员纷纷屏住了呼吸,教堂上空隐隐传来呼啸的风声。在莉卡兰特眼中,那阵风里夹杂着很多东西,它承载着的光亮宛如一颗颗缓缓穿越黑暗的星星。
火堆燃烧,风与水的味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树叶从枝头飘落的声音,霎那间灌入身体。阿卡莎尝试用力地握住里德的手,一切却像沙粒似的从指尖散去。
残破的玻璃窗户一角中吹来冷风,枯黄的玫瑰被揉碎,掺进了灰尘里。
那天的大火在脑海中重现,她想起自己生前念出的最后一句咒语和望向她的厄瑟塞瑟的眼睛。她不断地迷失方向,在黑暗中,与碎裂的无数东西重逢着,那双金色双眼,她的明灯。
她的眼睛下起雪来,所有的迷蒙,苦涩,喜悦成了冻结的冰,砸在身体里,传来阵阵钝痛。
阿卡莎有预感,那些碎片正在悄然融合,莉莉丝不见了,两千年前的那个阿卡莎也不见了。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她自己。
还有内心无止无尽的荒芜爱意,他们随着里德的灵魂在她的身体中飘散,可以被称之为爱情的东西,那样脆弱易碎,却又执着地久久不肯散去。冰雪融化后的鲜红色裸露在外的心脏,那是一种对于她而言,太难以消化的东西。
她感受到,里德厌恶自己的灵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救世主”,或许那层空壳下的人是谁,这不重要。他痛恨起这样的自己,似乎他是个需要被医治的病人,连爱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的可悲怪物,世界对他太过残忍,所有的善意都成为可以诱惑他的毒药。不不,他在那些半明半暗的夜晚中感到无措,偏执,直至疯狂。
在遇见阿卡莎后,他将自己关入新的阁楼,可以说,阿卡莎就是那座新的“阁楼”。不过这次,里德亲自为自己挂上了那把试图禁锢他一生的锁。
教堂陈旧的木门被推开,门外一片寂静。梅丝洛仍旧跪在地上,她们虔诚地闭着眼,正前方的土地上,摆放着里德带来的三枚金币。
“你知道吗?阿卡莎,金币上都有诅咒。”厄塞瑟斯警惕地看着阿卡莎腰间系的口袋。”那东西引诱人们杀人,书上说,很多国家打仗也是因为它。”
阿卡莎从口袋里取出三枚金币,将它们放在摊开的手心上。“我想那不是金币的诅咒,灾难的发生是因为人类自己。人们心脏上都有黑洞,那是一切灾厄的源头。”
厄塞瑟斯于是转头盯着那三枚金币,果然,他没有感受到任何被蛊惑的东西。
“人们心底有不同的欲望,照你的说法,每个人都注定被诅咒。”阿卡莎捏起一枚金币,施法令其悬浮空中。
厄塞瑟斯愣了片刻,阿卡莎坐在阳光之中,脸上沾染了金色树影的光斑。那是他第一次清晰看见自己胸口的黑洞,洞里空无一物,而眼前是他跳动的心脏。
“不用担心,小狼。金币没有那么可怕。”阿卡莎将手伸到里德面前,慢慢地摊开。“公正,真诚,自由,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