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赚足了眼球,廊桥夜市上的青年们纷纷往这边观望,觉得这可比下午西市台子上收费的演出还要精彩——毕竟,平时可没什么机会看这些异族姑娘们衣衫不整、花容失色的样子。
身着银甲的护卫终于出动了,他们过去的第一件事,不是持刀持械地去驯兽师那边恐吓那些狂躁的畜生,而是先把那些招人眼球的姑娘们给哄回去——这些可是团里的“招牌”——元京人对于异族美女的热情可比看那些牲口杂耍高涨多了。
角落里,一个淡雅清新的蒙着面纱的姑娘有些跟不上队伍,颤巍巍地扶着帐篷走,似乎被脚下“哧溜”出来的烟花吓得不轻,身旁一个面若霜寒的姑娘看着自己这位姐妹几番呕吐行为后,终于忍不住扶了她一把。
而扶墙走的那位,在浓烟中拽住前面一个吭哧吭哧忙活的银甲小哥,柔弱无骨、瓮声瓮气地道:“小哥……今天是怎么了呀?这大晚上的,怎的还放起了烟花?把我的心悸都吓出来了……哎,小哥你能不能通个气,让我去外边吐一吐……透口气儿。”
那银甲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和姑娘们亲近,面上一红,又碍于现场混乱,抽不开身,便耐着性子道:“这样吧,我带你过去,跟他们通报一声。”
那姑娘脸憋得通红,一只手遮住了面上难色,面纱下流露出几番温柔缱绻的风姿来,把几番辗转咳嗽咽了下去,却还是体贴道:“要不,就算了吧。多谢小哥你了,我……我还是回去歇息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银甲小哥面色难看,准备提枪转身,转眼又看到旁边那位眼若流霜、噤若寒蝉的姑娘正关心着同伴,细密的棕色长卷发垂下,一股特殊的香料味飘来,一时冲淡了烟雾的呛鼻味。见有人看她,便用余光扫了对方一眼,那叫一个眼波流转、触目惊心。
小哥被美人这么一瞪,顿时脾气都没有了,语气也软了下来:“那……你陪她过去吧,我替你们看一会儿,记得快点回来。”
刚刚还瞪他的姑娘眼神顿时柔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作揖,是从来没见过的礼节。银甲小哥顿时不好意思,假装自己没看见这俩人,转身离去了。
匆匆离去的银甲小哥心中默念:奇怪,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总觉得前头那姑娘在烟雾中的步伐……有些大步流星呢。
马戏团中一片混乱,烟雾和火星愈演愈烈,野兽嚎了一夜,终于露出疲态。
河岸边有两抹黯淡的身影,沿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岸边兜了一大圈,终于找了个小径,飞到对面的廊桥上去。
此刻,大部分人都在关注那亮堂堂火星闪烁时的帐篷,无人注意这俩穿着怪异的姑娘跟过街老鼠一样窜来窜去。
前头的那位,一边撒丫子一边撤下自己脸上的面纱,把累赘的绫罗往地上一扔,颇有埋怨道:“我这可是,舍命陪君子!”
说完这句,他还露出了几分揶揄的笑脸,这位装的异常娴熟,但又转眼破功,差点把自己给憋死的“姑娘”——正是乔相宜。
路千河那头棕褐色的长卷发却是货真价实,他没办法学乔相宜大刀阔斧没个正型,只好颇有微词道:“我叫你帮我……不是叫你闹这么大动静的。”
本来乔相宜只打算牺牲路千河一个人,骗一个银甲小兵进来敲晕,自己扮成银甲小兵顺理成章地送他出去,奈何路千河半路犯了脾气,一副死都不愿“就义”的样子,乔相宜想着自己正在“还人情”,不好讨价还价,只好陪他一起涉了这个险,所以不免要恶心他几句。
彼时,一番折腾后,乔相宜从那一堆脂粉味极重的衣服后面探出身来,他打量了下自己亲手打扮的成果,总觉得还差点儿什么——转身扯了一块薄纱,却在转身时不小心看见了路千河手臂上一道道错落的疤痕。
乔相宜:“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这些伤疤是去年路千河“拜别”七叔时留下的,当然也不止那一次。但被乔相宜无意撞见,路千河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发虚。他只回避道:“……没事。”
乔相宜瞧他不愿言明,便自讨没趣地将用那块薄纱开始动作。不一会儿便“大功告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路千河面纱下的脸红红白白,一脸愠色却又无从发火。
乔相宜瞧见镜子中的“成果”,顿时觉得秀色可餐,便上前调戏道:“你要是早走这个路子……估计已经当上‘头牌’了,哪还轮得到什么‘团花’啊!”
路千河:“……”
那不是更惹人注意吗?
二人远离了马戏团的地界,转眼回到了西市的廊桥。
乔相宜嫣然一笑:“你就说我这个人情,算不算还了吧?”
路千河那被气得颠三倒四、冷若冰霜的眸子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面沉似水起来。他瞬间就反应过来,乔相宜这句话的意思,是又要跑路了。
可恶。
他的心中,只能冒出这两个字来。
无论是口出恶言拒人于千里,或是不打招呼兀自出现,还是一肚子鬼主意、到哪哪出事、殃及池鱼折腾自己的乔相宜,都在他心里生出微妙的反感来。
他不是爱生气的人,可以沉稳接受这个大千世界里任何离谱的剧情,也可以不做任何表态,但他还是接受不了眼前这人的大言不惭理所当然。
他当真没心没肺的以为,一切都是意外,被人盯上遭遇劫难是意外,在元京的重逢也是意外吗?
还是说,他是故意这样惹自己嫌的呢?
他认真地想了想,就算那个传说中的“天师”真的存在,也不会没眼力见的跟这个人扯上关系吧。
西市虽然不如东市热闹,但并不宵禁。夜半有行商路过,对二人这怪异的装扮侧目纷纷。
乔相宜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差点忘了……我去找个人来接我们!”
“我们?”路千河微妙地抓住了关键词。
“我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嘛?”乔相宜道,“咱们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被‘街道司’的人碰到了,保准以‘影响市容罪’抓起来!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地方换身干净衣服。”
路千河心想:总算他还有点良心。
乔相宜从袖口摸出一只纸人,戳了戳:“司徒、司徒兄,你在吗?你那边进度到哪了,现在有空过来一趟吗?”
那纸人蔫了良久,半天才传来一丝回应。
那声音有些失神:“……是乔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