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篇四十四
和谷又打电话给佐为，说他包了一辆小型巴士，早上8点在森下老师家出发去越后汤泽。
“和谷，很感谢你，我来付大家这次出行所有的费用吧！都是去支持小光的。”佐为主动说。
“哈哈！谢谢藤原老师，您有心了。费用就不用您负担了，我们都是过去观战，顺便玩的，我们所有人平摊费用就好啦！“和谷开朗地说。
**
出发的这天，风雪比往常更密，纷纷扬扬，如漫天飞舞的白色绵絮。远山与街道都已模糊在一片雪雾中，连天空也仿佛被柔软的白帘遮住了阳光。
雪花落下，佐为穿上了厚实的深红色斗篷，里面银白的狩衣浅浅覆着雪霜的色泽。
佐为前一天夜晚收拾好了狩衣，想着自己也许要和光一起登山，穿古装可能不方便。于是，佐为把伊角之前送的现代毛衣和裤子都放进了行李袋，一大早打了车去了森下老师家。
在出租车里的时候，佐为收到塔矢亮的电话。
亮说：“藤原老师，十五分钟前的消息，中国队选出来了。通过‘积分制’和‘单局淘汰制’两轮评选，中国队正式确立了选手名单，大后天赴日。“声音里带着期待。
亮念出了名单：北京队的塔矢行洋、杨海、陆力，上海队的王星，还有刚转到深圳队的华松力和王世振。
佐为振奋：“中国队马上来了呀！这样，世锦赛的国家队就人齐了。“
“我父母亲今晚的飞机回家。”亮说，“比其他中国棋士早几天到。“
“你父亲今晚就到日本了？“佐为意外，”可是，我答应了小光，要过去越后汤泽……“
“没关系，您先陪进藤。父亲好久没有回东京的家了，我们整理一下，和门下的棋士都通个电话。到时候在工作场合，我们和中国队的大家一起见面。“亮善解人意地说。
“这样也好。“佐为点头道，”那你们去出席商业活动吗？“
“我和父亲会一起去出席。您陪进藤吧。”亮说。
***
佐为拿着行李袋，到森下老师家的时候，看到和谷、伊角、奈濑、阿福、本田都站在门前的雪地里等着。
年轻棋士们欢笑声不断，大雪并没有阻挡他们观战的热情。
这些少年棋士们，就算长大了，聚在一起，也和小孩子没有两样嘛！佐为的唇角弯了起来。他想起光小时候班里举行的春游活动。
“藤原老师！“看到佐为过来，年轻棋士们纷纷都朝佐为招手，”能和您一起旅游和出行，真是太好了呀。“
“我也很喜欢和大家一起旅行，去支持小光。“佐为笑道。
佐为把准备好的零食分发给大家，年轻棋士们兴奋地抢着挑选，像一群还未长大的孩子。
“藤原老师，您听说了吗？中国队大后天就来了，他们终于确定机票了。”伊角看着佐为道，“听说是因为选拔制度产生了争议。”
“我听说了。”佐为点头，“真期待和中国的大家都见面。”
这时，森下茂子提着行李袋，与森下、白川从屋内走出。森下夫人站在玄关处，叮嘱着什么。见到佐为，他们一同鞠躬问早安。
“除了看进藤比赛之余，你们都有些什么地方想去的呢？”和谷兴致勃勃地问大家。
“我要滑雪！”伊角和本田异口同声。
“我要吃限定料理！”阿福喊道。
“我想泡温泉，吃那种刚煮出来的温泉蛋！”奈濑笑着说，森下茂子也点头附和。
不多时，小型巴士驶入雪地，众人叽叽喳喳地上车。
佐为和森下、白川坐在前排。
“藤原老师，您也去观战，进藤那孩子一定很高兴吧。”森下看着佐为说。
“您也是啊，谢谢您多年来都这么支持小光。”佐为微笑，“我们为人师长的，最希望的就是孩子学有所成、对局得尽兴了。”
白川感叹，扶了扶眼镜，“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围棋教室的样子，有谁能知道，我们所有高段棋士，都被他淘汰出去了……”
“您早就看出了他是天才吧？”森下问佐为，“所以才收了他作学生。“
佐为怀念道：“记得一开始，我也在想过，上天为什么会让我认识这孩子……后来，我明白了，上天是为了让我见证和成全小光的成长吧。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改变。”
森下露出很有同感的神色：“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最欣慰的就是看着弟子长大成人了。对了，藤原老师，媒体记者联络我，问我这次要不要解说进藤的棋局？您跟我一起解说吧？”
“当然好啊。我很乐意。“佐为连忙说。
巴士就在少年们的欢笑声和大人们的交谈声中，一路向雪国驶去了。
***
雪国的风雪断断续续的，有时凛冽，有时细碎。
这六盘棋，光还没有机会和佐为复盘过，但光有时回想起和绪方这些棋局，觉得自己赢得相当惊险，都是半目、一目……而绪方赢的时候，赢的目数则是三到五目之间。
这一场七番赛，说是“势均力敌”，光知道也只是表象。光靠的是临场爆发，偶尔超常发挥，而绪方则是发挥出以往的稳健水平……
光承认绪方的赢面略大一些，但他心里还是不甘。
光在第六盘棋到第七盘棋之间有一天的时间休息。光计划好了要带大伙儿去登雪山，连路线都规划好了。
可实际上，光的心情一点都没有旅游的闲适。与其说和他们出去玩是为了放松，不如说是为了疏解心头那层压不下去的沉郁。
七番赛打到第六局，脑力都被耗尽了，剩下的都是些自我怀疑，光觉得这不是件好事。
**
光和讶木又相约起来吃早餐。窗外，雪下得空灵又盛大，仿佛整个天空都被无数飘摇的白絮填满。
他们都选了当地的特色餐点：一碗热气腾腾的越光米饭，搭配刚烤好的银鲑和青菜，旁边还有一小碟腌制的渍物和味噌汤。
这是一份正宗的日式新泻县早餐，简朴却暖胃——尤其在雪中一早醒来，有这种带着米香和柴火味的饭菜，实在太治愈了。
“真没想到，藤原老师和森下老师都会亲自来看你比赛。”讶木一边吃，一边由衷地感慨。
光喝了口汤，把那些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佐为会来，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但没想到连森下老师、白川老师也来了，我……真的挺感动的。”
“大家都知道你不容易。”讶木认真看着他，“我也被你刺激到了，进藤。”
讶木是这段时间最了解的人，光在棋盘上的挣扎，他看得一清二楚。
有好几次，讶木都以为光要投子了。可光总能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奇迹般找出一手棋，把局势扳回来——靠着近乎执念的毅力，在官子阶段“抠”出半目的差距，赢下那一线之胜。
讶木曾在电话里跟和谷说：“看到进藤那种在官子前仍咬牙坚持的样子，顽强到极点，我开始在想，自己以前是不是认输得太早了。”
但相比讶木的敬佩，光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骄傲，只有打持久战后的疲惫。
“七番赛简直是噩梦，我今年打这一次就够了。”光揉揉太阳穴，语气有些孩子气，“好在明年的头衔战，没这么快打到七番赛……”
餐后，服务生过来收走了餐具。
“在老师们来以前，你要做什么呢？我记得一些记者有找过你，想约你做采访。“讶木问光。
“我可不想接受采访。”光站起来，眼神亮了些，“我听说佐为和森下老师他们出发了，一个小时多就到了，不如去巴士站接他们吧。“
“好，不过我看电视预报说今天大雪，他们可能会延误……“讶木说着。
**
讶木的话成为了现实，到了巴士站，果然被工作人员告知：关东地区大雪，交通延误严重。山路上的车辆被困在暴雪中，所有人暂时被请进木制候车厅里避雪。
佐为与和谷先后给光发来消息，说巴士被堵在半路，新干线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