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怎么知道。”承桑郁用了抱琴那日说过的话来回应:“人心易变,何况是妖,何况,都五百年了。”
贺千钟瞥了她一眼。
“你既然知道这些,怎么还愿意和我赌?你竟然还敢赌宁峥选神树……你真是疯了。”
“没办法,反正我选什么也不重要了。”承桑郁好像很乐意看贺千钟一惊一乍,“那还不如赌一赌,万一呢。”
她这样淡定,倒确实显得贺千钟小心眼了。于是大将军也闭了嘴,思考起赌局里的蹊跷来。
他自己敢赌,是因为拙心庭大权在宁峥手里,以宁峥的尿性必然会想好生苟活,怎么会因为这神树就把家卖了。
可,若宁峥知道承桑郁还活着呢?
若是他们早就通过气了,那自己方才在承桑郁面前还那样极尽讽刺,岂不是成跳梁小丑了?
那他们整个鲛族,岂不是也……
贺千钟越想越觉得有诈,以至于再看承桑郁时,都觉得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都是阴险诡计。
承桑郁无端感受到一束审视的目光,眼皮往上一翻,两只妖对着盯了许久,终究还是贺千钟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转开了眼。
然而他虽认为面前的人深不可测,干等着他却也坐不住,于是负手绕着宅邸走了一圈,回来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他话却是对沈明沉说的。
“诶,”贺千钟挨着人坐下,沈明沉有些嫌恶地往一旁撤了一撤,他也没吭声,只是好奇地问:“你知道承桑郁是谁吗?”
他并不避着正主,甚至还幸灾乐祸回头看了承桑郁一眼。然而人家却并不屑于搭理他,更是直接闭上了眼,眼皮子动都不动。
沈明沉沉默了一会,说:“上一任妖主。”
他觉得贺千钟仿佛是将他当小孩耍。
就算是个小孩,但凡听了他们先前的谈天,都能说出一二吧。
“你居然不好奇吗——或者说,你知道她身份也不害怕吗?”
沈明沉:……
他忍了笑:“那你就不怕?我怎么也只是个凡人,与她无冤无仇,而你呢,就不一定了。”
贺千钟现在想将他嘴撕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包括他是个凡人。
自己才见到他时就感到奇怪,这人虽是凡人,可他身上灵气却是充沛得很,尤其他年纪轻轻,着实不像明州城这种地方能修出来的。
于是贺千钟琢磨了半天,终于拐着弯问:“听你说,你是通天阁的弟子?”
“不才,今日方才入门,还没见过师父。”
贺千钟眼前一亮。
“那你先前是跟着谁修习?竟也是小有所成。”
沈明沉脸上还挂着谦卑的笑容,说出口的字字句句却不容辩驳:“我与你也并无瓜葛,贺将军何必打听得如此详尽。”
贺千钟原是想多打听一些当做无聊时的消遣,见人不肯说也便作罢,不再强求。
这边还在坐立不安候着消息,拙心庭却早乱了套。
依旧是门生收的飞书,看到落款是孟钧同时,他们只犹豫了一小会。
宁峥曾吩咐过,下次孟钧同发来的飞书都就地处理掉,别再禀进来了。
他们当值不过十年,鲛族那位城主给拙心庭发过无数封飞书,却尽数石沉大海。要么偶尔宁峥嫌烦,怒骂着写了个“滚”字进去,然而就算如此,孟城主仿佛偏就愿意热脸贴人冷屁股,乐此不疲继续发。
两位门生传信就传了不知多少次了,每次都有新的乐子,直到宁峥让他们自行处理飞书——然而孟城主的飞书实在是常看常新,也算是给他们无趣的日子添了些意思。
这次他们也同往常一样,乐呵呵地并肩坐下就去看信。
“拙心庭神树已为吾所获。君若不欲其有恙,宜坦然现身,以全拙心庭与吾相换。”
这回的飞书里语气就不似从前般讨好了,两个门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脸色噌地变了。
“你守着,我去交给妖主。”
高个子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拍拍屁股拔腿就跑。
他也曾听闻过神树的事。
宁峥上位不过几百年,神树就主动离开了拙心庭——至于她没化形怎么长腿跑的,那谁知道。
宁峥这些年也试图寻找过她,派出去的人每次都被骂得狗血淋头,顶着一头不存在的唾沫星子回来。
这一度成为宁峥的两大笑话。
平日里没人敢提,可私下都传遍了。久而久之连宁峥自己也无所谓了,什么笑话,他大度原谅了众妖就是美谈。
此时的宁峥还在亭台水榭赏着落红,见门生冒冒失失又闯了进来,怒不可遏:“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说过镜海来的飞书不要再给我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