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一耳朵父子两个的客气话,本来还在着急何时能将秦礼支走,忽而反应过来,秦云序居然一句错话都没说。
他将铜钱藏进了袖子里,与秦礼的交谈中只字未提承桑郁的存在。
承桑郁吃了一惊。
这小子也是聪明了一回。
不知为何秦云序面对他爹会这样恐惧,但承桑郁算是松了一口气。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她在房顶上吹着凉风,听秦礼说教了半天,也不觉得他和蔼了,只是在想这老头为何还没有唠叨完。
等到城西的雾又大了一些,她险些就地睡着,才听见秦礼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
不知秦云序怎么想的,反正承桑郁是如释重负,不光耳根子清净了,就连脑子也都清明了一些。
那边传来秦云序焦急的呼喊:“师父您还好吗?弟子不孝,但方才实在是无奈至极,才耽搁许久,师父请随意责罚!”
承桑郁啧啧:这便宜徒弟未免也太自觉了点。
但她现在没空感慨这些,只是淡淡地催促道:“为师还能撑一会,你尽快就是。”
手腕断口处已经萦绕上了一层淡淡的黑雾,承桑郁试探着按了两下,没感觉到痛。
应当是麻木了。
她目光随着秦云序路过一排排书箱,最终停下时,书箱上第一本就是《阵法详解》。
秦云序一边嘟囔着“我记得就是这本”,一边一手捏着铜钱一手就地翻开了书。
承桑郁也想过他怎么会心血来潮看一本完全不懂的书册,但最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也就不再去管,记着留个心眼就行。
“师父,您看是这个吗?”
秦云序话音陡然兴奋,一手拿起书册就往烛台那边跑,路上险些被放得乱七八糟的书箱绊了个跟头。
承桑郁皱了下眉:“你慢一点,别摔着了。”
“我摔一下倒是不妨事,师父您可万万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时辰。”
承桑郁支起了耳朵。
如果说秦云序先前所言都没问题的话,那么他这一句怎么又与前头矛盾了?
可他与他爹的交谈似乎确实不好糊弄,他耽误时间也像是情有可原。若这么看的话,他此时不敢耽搁倒是言之有理。
承桑郁在脑子里琢磨了半天,依然没有琢磨出什么,遂果断放弃,专心致志地看起书来。
自她当了妖主之后,几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求知若渴。城西的雾色越来越浓,现在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黑雾里透出来的灯火。
屋舍道路是几乎看不清了。
她不知跟着秦云序看了多久,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学到东西,只是看到某处会灵光一现,不等她去细想就又消失了。
书册翻了大半,秦云序问她可有头绪,承桑郁磕巴了半天,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字:“有。”
……个屁。
算了。
她都这么久没有读书了,能看得进去字都算不错,更何况还要活学活用——反正她不是这种天才。
收起铜钱时,她连黑雾底下的灯光都看不见了,像瞎了一样。
所幸方才看了半晌,她现在唯一一个还能记住的偏巧正与此地大差不差。
像这种吸取活气的阵法,通常这也应当在灵气最充足之处,譬如山谷深处亦或是河道交流——
巧了,城西这两样都不占。
可城南却一点事也没有,按理说这个阵法就只存在于城西。
那阵眼只能另有所在。
城西还有什么灵气充足的地方?
她自己从前的住所?
可那早就被通天阁烧了。
……不对。
灰烬可以掩埋很多东西,也许会包括阵眼,毕竟阵眼可以是万物,而万物被火烧透了之后,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承桑郁下意识往那边看过去,虽然入眼仍是黢黑的雾,但那里多少还残存着一些她熟悉的气息。
想到此处,承桑郁不再犹豫,轻盈地跃下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