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背部肌肉相连，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牵扯他的伤处。严凌霄望着天花板，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唐三看了他一眼。

“配比有要求吗？”

“你随意。”

擦完一遍药液后还要用清水清洁，唐三便按水药一比二的比例调兑。稍稍拧干被药液浸成墨绿色的帕子，在手中折叠一次，唐三先把毛巾敷上严凌霄的右臂，问他温度是否合适。得到肯定回复后，他按照右臂、胸口、左臂的顺序热敷而下。

唐三的左手大部分时间按着床铺，偶尔配合右手动作固定或抬起严凌霄的肢体。擦到小腹时，唐三冷不丁道：“会有感觉吗？”

“……什么？”

严凌霄反问，尾音微哑。他本来不想说话，但唐三右手手心压着暖热帕巾，问问题时用的力气比之前大，显然是故意的。

唐三没有抬头看他，貌似专心地注视眼前的皮肤和肌肉走向。散发古怪腥灰味道的药液被挤出，顺着腹部腰线滑落的水珠远比之前多，串连成线，流淌至严凌霄腰后皮肤和身下床铺。

“药液。”

重新打湿帕子，并未完全拧干的毛巾沉甸甸的。唐三往右走两步，擦拭的手换成左手，右手自下抬起严凌霄右腿腿根。与他上辈子的里衣不同，这片大陆的内衣更加紧身，做工也更精致，经过特殊处理的布料自带弹性。因此，唐三目前暂时不需要脱掉严凌霄身上唯一一片布料。

“你想听什么内容？”

不知何时起，严凌霄的左手覆住眼睛。他的呼吸比之前明显许多，胸膛和小腹上的、在烛光渲染下像是黑色的半透明药液随之移动，改变位置，声音也像是因为肺部受伤而沙哑。

严凌霄意有所指地举例：“热？麻？温热？变得更敏感了？还是……”

严凌霄停止片刻。唐三此时握着他的脚踝，温度略有降低的帕子正裹着他的小腿肚。

“你有反应了吧，小三。”

他的右腿不容抗拒地挣脱唐三的手、略微上抬，外踝贴住某个部位、压下。

“嗯。”

被叫破状态的唐三既不反驳也不羞恼，甚至称得上坦荡地承认。他用和之前一样的力道往外推远贴着自己要害的严凌霄的腿，继续清洁工作。

严凌霄被这出乎他意料的反应噎住了，直到唐三擦到他左大腿才重新开口：“原来你喜欢这种？”

“你指哪种？”

“完全依赖你、需要被你照顾的，一举一动都顺你心意的。”

“你觉得你符合哪一条？没有吧。”唐三淡定道，毛巾中的药水浸湿严凌霄身上布料的边缘，“如果和我在一起的是别人，我不清楚；你的话，现在这样对我来说确实比较有吸引力。”

严凌霄又陷入沉默。唐三便没有继续说和以往性格不符的话。

结束身体正面和腿部的第一次清洁，唐三绕回两张病床中间的小桌，搓洗已经被药液染成绿色的帕子。

“小三。”严凌霄的声音与唐三拧帕子的水声混合在一起，“需要我帮你吗？”

水声停下了。

“手、足、口，你随便选、”

“凌霄。”

唐三出声打断恋人越发过分的话语。他的声音低哑，显然与之前不同。严凌霄抬起一点盖住自己眼睛的左手，扭头看向右手边的唐三。对方双手撑着桌面，低着头没动。他所在的角度正巧能供他包揽唐三意欲遮挡的脸。

唐三表情僵硬微妙，脸红得即便屋内只有橘红烛光，严凌霄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对被严凌霄啃咬过好几次、也轻吻过的嘴唇紧抿，黑蓝色的眼睛中泛着水光，模糊了其中欲望和情绪。严凌霄深呼吸，胸口和后背随着舒张又收缩的肌肉群传来隐痛，无数心绪此消彼长。

唐三注意到他的视线，歪过头与严凌霄正面对视。右肩和右胸被绷带和石膏缠绕的人完全映入他眼底。肤色苍白，眸色鲜红，裸露在外的、白石雕刻般的身体上是起伏不定、宛如自内而生的黑色苔藓的药液水渍。明明形容算得上狼狈，但结合严凌霄优越的五官、面部的酡红，在周围暖色调的跳跃烛光的衬托下，构成一种奇异的魅力。

严凌霄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他。唐三想。左胸口中的心脏跳动得越发沉重，呼之欲出。

一时间，谁也无法开口。屋中只有白翎啄水中腐肉和偶尔扑扇翅膀的声音，两扇窗户外马车奔驰的风声，还有微不可察的、马蹄踏地与众多车轮滚过土地的动静。

在严凌霄的注视中，唐三清了清嗓子。他能感受到自己脸颊和耳朵的异常温度，眼眶也有点热，像是要落泪：“你的脸也红了。”

所以不要再说了。

严凌霄扭回脸，左手挡住眼睛，没再看他。

片刻后，水声重新响起。唐三开始烧第二壶水，开口时的声音勉强恢复清朗，道：“我帮你擦后背了？”

严凌霄闭上眼，这才放下手臂，点头。

唐三在严凌霄的配合下给他翻身。他通过刚才的擦洗检查了严凌霄的骨头的愈合情况，此时再确认一遍后，玄玉手搭配控鹤擒龙，取出完全没入对方皮肤的针型暗器，然后是与方才处理没有不同的药液热敷。

“温度低了点，没有影响吧？”

“嗯。”

取下严凌霄后腰上已经转凉的毛巾，唐三通过车厢内连通车外的小孔倒掉废液，换了一套洗脸盆和帕子，用烧好的热水兑了一盆温水。这番操作完成，严凌霄吸收药液的时间也够了，正好开始进行第二次清洁。

皮肤上略微干涸的药液被擦去，本来放松的肌肉因为唐三的动作而绷紧，轮廓越发明显。严凌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路顺畅、已经熟练的工作在某个地方停下。

唐三的手在纽扣旁止住，像是在等严凌霄的制止。

“不继续吗？”严凌霄的声音因为他的脸埋在枕头里而发闷，“你的手很热。”

“是因为水温吧。”唐三道。他解开扣子，摊平衣物，温热的毛巾擦拭过每个角落。

后背和双腿的清洁完毕，唐三心如止水，将严凌霄翻回正面。严凌霄闭着眼，短而密的睫毛凝成一片。唐三的动作顿了顿，没有顺从心意地去吻他，而是接着工作。这次他只站在病床两侧，没有在床尾停留。

扣好扣子，擦干手，唐三帮严凌霄盖上被子，收拾残局。

“评价一下？”

“什么？”唐三愣住，他想了想，反应过来严凌霄指的东西，“你发育得挺好的？”

严凌霄翻了个白眼。

“那我说什么？而且应该是你来评价我的工作成果吧。”唐三道，“我应该没必要伸进去擦？”

“滚。”

“如果你流血的话，需要我这么做吗？”

严凌霄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没有月事。也就是说我大概没有怀孕这个功能。”

唐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这样啊……”

严凌霄的语调却骤然森冷，尾音上扬：“小三，你好像很遗憾啊？”

唐三沉默。然后，他意外地笑了一下。

唐三心情颇为不错地坐到严凌霄床边，弯腰，双手撑在严凌霄头颅两侧，左手压住了自己编的辫子，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

严凌霄想加深这个吻时，他却抬起一点身子，躲开严凌霄的追逐。唐三也没有完全离开，两人的呼吸依旧极近，他的阴影覆盖了严凌霄的脸，将恋人完全笼罩在自己之下。

“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唐三笑道，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我看见你对别人‘表白’时的心情差不多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