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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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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谢凝云什么也没问,只是更紧地将他揽住。

“谢小侯爷,今天是四弟的生辰,你要带他去哪?”

紧随其后出来的林峄看见这一幕,拦住谢凝云。

“他不舒服,我带他去看医士。”

“府中就有医士。”林峄向一旁侍从吩咐,“快去请。”

又看谢凝云,“还请把四弟放下,我带他回房。”

虽不知方才沈瑜庆将他们叫走说了什么,但方才林淮对谢凝云笑里藏刀的逾越态度及现下他看着谢凝云环在少年腰间的手,差不离心知肚明了。

……这些林峄并不在意。

只在意现下是大庭广众之下。

谢凝云没放手,“不必,我的宅子里也有医士。”

“谢世子,瑾瑾现下还用不着你操心,放手。”林其洹也反应了过来,回身要去接过林瑾。

宴堂连着廊院,本就快到了散宴之时,何况主家不少人都不在宴上。

已有不少人循声出来看了。

如满天星汇来的目光投注在身,并未因此而松手。

谢凝云只在感觉到怀中的少年用力紧靠的蠕动后,隔开靠近的手,缓缓颔首,“见谅。”

“谢凝云。”林其洹沉下眼眉,“你……”

“让我走。”

闷闷地,怀中传出一句很低的声音打断他。

“不行!”来不及反应林瑾为何开了口,林其洹立刻驳回。

倒是沈瑜庆忍不住上前一步,“瑾瑾,你何时能……”

“我想起来了。”

只一句,让话还没说完的人寂了声。

没心思再问那些有的没的了。

看不清少年的脸,但揪到指骨泛白的模样显然难受。

少年倚在谢凝云怀中离去。

有些荒谬,不过此刻无人对此多嘴疑惑。

因为沈瑜庆转瞬脸色煞白,少顷,对着尚有迷茫的林其澳三人道:“你们几个姓林的赶紧滚。”

妇人轻飘的语言并未让三人有所动作,只是看向林其洹。

“大哥……”

“和安,送客。”林其洹扔下话就跟上了转身离去的沈瑜庆。

众人旋即被兄弟几人连同林其澳送出。

宾客如潮退却,林其洹也跟上沈瑜庆到了书房。

才是关上门,就听沈瑜庆喝道:“滚出去。”

自个儿哭会的机会都没有,实在窒息。

林其洹没动,沈瑜庆便拔出墙壁上挂着本供来赏玩的镶金宝剑。

冷刃寒光,泠泠直指室中人,“刀剑无眼,再不滚伤了你自负。”

林其洹皱眉上前夺剑:“夫人这是作甚?”

“作甚?你管我作甚。”沈瑜庆毫不留情在他臂上划下一剑。

“你聋了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鲜血霎时涌出,随着室中安静,林其洹阖眼叹息。

“夫人,我知道你恨我,但这也许就是瑾瑾的命,何苦因他而多有无用的伤怀。”

“那是瑾瑾的命吗?”沈瑜庆被气笑了,“林其洹,你配为人父吗?明明我刚怀瑾瑾的时候就说了想取瑾这个字,当时林景出生时明明说了是叫林绩,谁知这摇身一变他成了相府四公子,成了林景,你敢说你弟弟那一家子不是从小就谋划好了要苛待我们的亲子待你升官加爵便取而代之吗?你不能责备公爹婆母就算了,为何连你给林其澳提拔的官职至今还留着?你让瑾瑾如何愿与我们亲近?”

说着,她笑不出来了,“你升迁离开辽东那年,瑾瑾刚生出来身体太弱,无法随舟车劳顿,我们说好等他身子养好了就亲自回去接到身边来……没想到这一拖就是十一年。”

“这怪你,也怪我,怪我胎里让他生下就不足,怪我这么些年都没回去见他一见……可起初两年,兴安黏人得紧,因一趟路上水土不服,险些去了半条命,到地方养了许久才养好。他也就比瑾瑾大两岁,所以在他七岁之前,我不敢带他回老家去看瑾瑾。

本来在瑾瑾五岁那年我是想回来的,可是又逢你升官操劳,官场上明争暗斗,家中大小事都需我操劳。念着常与老家传信,他们说瑾瑾身子还是弱,至今也不能舟车劳顿,我想啊等你官职再高一些,直到能把小叔子捞来身边,那时瑾瑾的身子骨也好的差不多了,能随他们一起来,要想最多就是再过三年吧……却不止。

他八岁那年,你好不容易又升迁,却是去了青州,青州是何等地方?毗邻河西,与老家南辕北辙相隔千里,此一去我们拖家带口,想着地方苦寒,再让瑾瑾在老家享几年福。

待是瑾瑾十一岁那年,你才被调任回来做了参政,回来第一件事我就想着得把瑾瑾接来,你那弟弟倒是殷勤,我们没去就送了人来,还以为他们是把瑾瑾照顾得多好,不曾想是个烂心肝的,趁着兵荒马乱把瑾瑾一人丢在老宅,想让叛乱把这件事掩了去……”

沈瑜庆掩面而泣,声音哽咽:“你们一家怎么能如此狠心?”

因为是夫君,因为是公爹婆母,因为是小叔子。

因为还有三个孩子,她也有错。

“夫人,别伤怀了,如今瑾瑾能说话了是一桩好事。”

臂上的伤口并不大,将将把破开的里衣口子染红,林其洹便视而不见,只上前安慰痛苦的沈瑜庆。

挣了几下,终是倚靠着,她喃喃:“可是瑾瑾记起来了,我其实真的..真的希望他就这么失忆一辈子。”

天知道她在知晓林瑾失忆后有多开心,没有那些不愉快记忆的林瑾仿佛就是从小在她膝下长大的孩子。

虽然依旧古怪,但与寻常人并无太大差异。

好日子久了,她还以为林瑾再也想不起来了。

“林其洹,我亏心啊,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官俸禄……”想说这些都比不过林瑾,却说不出来。

竟是更为亏心。

而林其洹道:“夫人,我们不止瑾瑾一个孩子。”

真正养在膝下的三个也是极好的。

“是啊,不止有瑾瑾……”沈瑜庆重复低喃,卸了力,手中长剑叮咣落地。

所以林其洹一介寒门白身才会如此拼搏,为了儿女不再辛苦。

……可是林瑾到底是没享到什么福。

纵然那几年他们也不好过,却比林瑾好过许多。

门外,林逄听着里面的话,眼睫抖了抖。

“大哥,四弟受了那么多苦,是不是都是我的错?”他微微仰首问林淮。

林淮摸了摸他的头:“不怪你。”

很久没有感受过长兄掌心的温度了,一瞬间让林逄恍惚回到刚刚举家离开辽东老宅那年。

因为拖家带口住不上官邸,林其洹便用不多的银钱买了个只有两个厢房的小院子。

那个屋顶总是漏雨,用茅草填了还会渗水潮湿,霉味让他常常不适,便抱着沈瑜庆哭。

哭当然解决不了问题,他只是贪恋母亲的温度。

可那时他已然四岁,夜里得和两个兄长睡。

便就是那些惊醒的默默流泪的漫漫长夜,挑灯念书的林淮摸着他的头伴他入眠。

……长兄如父,林淮自然会偏向看着长大的他。

所以林逄不信。

真的不怪他吗?

林逄没有再问下去。

不管怎么说,林逄心知肚明是因为那时他大病小病不断,还爱黏着沈瑜庆,于是没能让沈瑜庆在尚还清闲时回辽东去看一眼林瑾。

或许回去看过了,林瑾后来的日子不会那般难过。

所以他这些年口中再怎么与林瑾不对付、再怎么不喜林瑾,心里也是觉得亏欠的,才会为他跑去疆南十万大山寻来解哑药。

路途艰险不必多说,可始终弥补不了林瑾最该得到关怀疼爱的那几年。

“别多想了。”不远处抱臂倚在廊柱上的林峄开口,“还有,依我看,他和谢凝云的事你们不必多管。”

方才林淮已经和二人说过宴上沈瑜庆叫走他们和谢凝云是为何事。

林淮闻言皱眉:“什么意思,你想放任四弟去喜欢男人吗?你可知龙阳之好令人不齿?”

纵使于林瑾确实并无十分深厚的情感,可到底是手足。

林峄的话未免太过冷漠。

“他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他也不在意,谢凝云亦然,如何不能放任?”林峄微微扬了声调:“还没看出来吗,林瑾缺爱,而你们的爱来得太迟,即便是他失忆了如白纸一张,你们也没赶上在上面涂上第一笔色彩,被谢凝云抢了先……如今他开心就好,放任他又何妨。”

话毕,林峄动身敲了敲书房的窗木。

“阿母,人与人之间无非就一个缘字,哪怕是父母子女亦是如此,缘厚则聚缘浅则散,情深也不能解,还望阿母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

回去的时候林瑾已经睡着了。

少年睡了多久,谢凝云便守了多久。

醒来时,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眸不知为何没有光彩。

“方才医士来看过,说你没事,但你自己感觉还好吗?”等了片刻,谢凝云低声问。

眨了眨眼,林瑾没说话。

好半晌,涣散的眼瞳拢聚,才道:“不好。”

“哪里不适?”淡冷的嗓音染上不易觉察但也明显的紧张。

林瑾偏头盯着他。

很久很久。

突然,笑了。

随之坐起来将人抱住,借由怀抱感受平稳的心跳。

再才回答:“但是看见你就好了。”

少年的力度很大,紧紧的牢牢的将两人紧锁。

他又道:“谢凝云,你知不知道我们以前认识。”

“什么时候?”下颌搁在少年肩头,鼻尖萦满不知名却好闻的清香。

明明都是林瑾的气味,却没有与其从前相识的记忆。

林瑾:“你记得的。”

真的记得吗……谢凝云不欲撒谎:“我真不记得。”

没必要为此生气,林瑾嗓音轻轻提示。

“辽东,山匪,哑巴小孩,榕城..那个时候我很黑,很瘦。”

在没恢复记忆前,林瑾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小孩会是自己。

……一想到自己曾经认为‘他’死了,及莫名其妙因‘他’吃了点醋,真是好笑。

而脑海中的记忆随着话声又过一遍,他不禁暗暗感叹。

真是……一段弥足珍贵的记忆。

不过随着提示醒悟的谢凝云好似并不这般想。

“是你?”林瑾很明显感觉到紧贴的胸膛中有力的跳动空了一拍,又加速。

声音的震颤分不清是耳朵先听到还是身体,“为什么……会是你?”

那个小孩没死,是一件值得人开心的事。

但,为什么会是林瑾。

“为什么不会是我?”林瑾松开手,认真地看着谢凝云,眼珠黝黑而圆。

“不要开玩笑。”谢凝云瞳孔颤了颤。

即便不认为少年是在开玩笑,但他仍旧期盼是一个玩笑。

无它,那个小孩太可怜了。

他不希望是林瑾。

“不是玩笑,让你失望了,那真的是我。”说着,林瑾叹气,抬手去捧面前的脸,“怎么眼睛红了……哎哟哟,别掉金豆豆。”

只是微垂眼皮的谢凝云:“……”

他无奈:“瑾瑾……”

话出口才发觉嗓音几分喑哑。

“你想问我后来去哪了对吗?”林瑾接过话。

谢凝云:“不是,我想问你那时是怎么被那伙山匪抓到的,你的……家人呢?”

那个时候……林瑾不是已经被接到临京了吗?

“啊..这么问的话,说来话长了。”

林瑾想了想,从记忆里拼凑着因果缘由慢慢解释。

就是……唉。

又要回忆那大多不算愉快的往事。

……记忆不长,真的很短。

十一岁前,寄人篱下。

他做过最多的事就是幻想成为堂兄林景。

无他,太羡慕了。

那时他还没有名字,叔父叔母叫他林四。

住在辽东祖宅最偏僻的小院里,每月会分得一点口粮,身边侍从只有一个瘸了腿的年迈乳母。

因为林景只比他大两个月,所以他从小都是捡着林景穿过了的衣裳。

……这并不是让他无数次羡慕林景的理由之一,他甚至每每都很开心,毕竟那些衣裳几乎是全新的。

让他羡慕的,是林景有疼爱他的父母与兄姊,还有祖父母。

以及年年不落的生辰宴、特意请来名师启蒙。

七岁时,他不明白祖父母为什么在屈指可数见面的几次宴会上只抱林景,却不抱他。

姆妈告诉他,因为父母都会偏爱幼子一些,爱屋及乌。

林瑾问,什么是爱屋及乌。

姆妈说,意思是因为爱惜屋子,所以连带着不忍伤害屋檐下鸟巢里的鸟。

他懂了爱屋及乌的意思,却不解前一句话。

“我也是最小的,为什么我的阿父阿母却不偏爱我?”

姆妈睨了他一眼。

“大公子和大夫人都没回来过,你何处见得他们不偏爱你?”

“你也说了,他们没回来过,何处见得他们偏爱我?小时候是因我身体弱不能带走我就算了,那现在呢?我已经很强壮了。”

林瑾挥了挥攥拳的手臂,“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回家?”

因着姆妈随着他年岁渐长,平日里做的事越来越少,除了给他做一日三餐外从不多做,宅邸里又没人管。

于是从他五岁起,洗碗洗衣劈柴都是亲力亲为。

日积月累,身体说不上多强壮,至少并不体弱。

经得住路途颠簸。

“我怎么知道?”好笑地看了林瑾一眼,姆妈坐在院中的交椅上悠悠打扇。

片刻,她说:“小四,别想那么多,大公子和大夫人总有一天会接你走的……今天好像又是你的生辰对吧?姆妈晚上给你煮碗面吃。”

精细白面,林家纵然不是十足富贵,却也负担得起。

只是林瑾的口粮里没有白面。

他知道,这是姆妈私掏腰包给他的。

每年只有这么一回。

其实姆妈这个人说不上好,林瑾没那么喜欢她。

毕竟谁会让丁点大的主子凡事亲力亲为呢?

可若说她不好……

在十岁时,姆妈被林家辞工那天,却又特意回来这个偏僻小院。

她借来木梯上了屋顶,将漏雨瓦块下的青苔都铲去,又捆了草垫补上破漏。

下来后,她扶着腰直喘气,却一刻不停。

再去棚子里的灶台前做了一碗面,卧了个猪油煎的鸡蛋,看着林瑾吃下。

末了,狠狠揪把满嘴流油的小孩脸蛋。

她说:“我大姑娘马上出阁,要我和她小妹随着去她夫家那边住下,所以往后我不照顾你了,二夫人安排了新的人来,听说是个识字的,应会教你,你可要好好学,往后不久就都是好日子了。”

对于姆妈要走的事,林瑾没什么感触。

只是懵懂地问:“好日子是什么意思?是指每天都能吃到鸡蛋面吗?”

“比这还好呢。”姆妈难得抽出帕子给林瑾擦了擦嘴,忽然看见小孩亮晶晶的眼里没有半分对她离开的伤感,又一阵气不打一处来。

粗肿的指尖戳了戳林瑾眉心,“小没良心的,好歹老婆子我拿着最末等侍从的月例尽心尽力养了你十年,临了要走竟只顾着一嘴吃食,也不说句中听的话。”

林瑾不懂月例是什么,还好知道什么是中听的话。

捂着额头,他说:“那..姆妈,你要不别走了,留下来我们一起过好日子。”

姆妈满意地笑了,然后拒绝。

“不了,我姑娘嫁了个富商老爷,姆妈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说着,她在背着的粗布包袱里摸了摸,拿出一块玉佩给林瑾套在脖子上,塞进衣领里。

“这是我刚进府给你换尿布时在你襁褓里发现的,原先看月例太低想昧了备着不时急用当掉,没成想这么些年来没用上,大姑娘也已然觅得良人……前儿个本想给我姑娘做添妆,但她说上面刻了字是有主的,叫我还你,如今就还你了,正巧你今日生辰,当做是我给你的贺礼。”

姆妈说话向来不弯弯绕绕,或许是觉得小孩听不懂不会计较。

也确实,林瑾摸了摸胸口的冰凉,竟和她道谢。

“傻孩子。”姆妈抱了抱他,起身离开。

……苦日子似乎要随着姆妈佝偻摇晃的补丁衣摆远去了。

新来的侍从是个年轻的男人,细皮嫩肉不似姆妈满脸蜡黄皱纹,会执笔看书的手更不似姆妈不畏油星子的坚硬指节。

林瑾见过这个侍从,在林景身后边的一堆人里。

会写字、会画画,还会扎纸鸢。

他终于也能放纸鸢了……吗?

才一天,林瑾就发现姆妈是骗他的。

没有好日子。

新来的侍从什么都不会做,饭也不会。

不过侍从有地方吃饭。

他没有。

只能自己做了。

不太明白这个侍从为何如此嚣张,不给他做饭就算了,每日还会丢来脏衣物让他洗。

他讨厌这个侍从,于是在难得能见叔父叔母还有祖父祖母的年夜宴上向他们说了想换个侍从的话。

没有换成。

都说他不懂事。

他张口要举证侍从所作所为,却被打断。

祖父说:“真是和大郎媳妇一般顽劣。”

不知礼数,不好学问……

林瑾呆呆地听着众人转开话,对他从未见过的阿母各种批判,末了结尾说上一句“难怪林四是这个德行”。

告状无果的后果就是得到侍从变本加厉的苛待。

每月的口粮被昧去大半,还会冷不防推门进来让他出去洗衣裳。

哪怕衣裳日日都洗,或是昨日才干未穿一次。

又或是特意寻来别的侍从的脏衣衫。

哪怕是冬日,井水刺骨冰凉。

不过和耳边讥刺的话比起来还是暖和许多。

那个侍从说,他的阿父阿母永远不会接他回去了。

自小被丢在老宅足以见得根本就不想要他。

一开始,林瑾会掀翻水盆,让侍从住嘴。

后来不会了。

这些话从冬日听到夏日,又从夏日听到冬日。

耳朵起茧后已经可以做到恍若未闻。

不过不知何时,他心里生了恨。

恨父母至今不带自己走,恨他们从来没有回来看过自己。

他听不懂官位大小,但是他看得懂侍从们在说起他阿父在临京做了参政时面上的艳羡和敬畏。

……是个大官。所以连派人回来看一眼看他过得好不好的能力都没有吗?

直到开春后一日,林瑾一觉醒来发现侍从今日破天荒没有让他起来洗衣裳劈柴。

摸索着起来用麻袋里见底的碎米煮了锅米汤,他喝完又赶忙睡起了回笼觉。

生怕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实在是太久没有沉沉又长长地睡一个好觉了。

而再醒来时,听见外面有铁甲声响。

伴随阵阵火光。

他走出小院,这才发现府中四处被打砸凌乱。

再走出府邸,整个城中哀鸿遍野。

这是怎么回事?

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乱也没听说过的林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心里又好像隐隐约约清楚自己是被一个人丢下了。

叔父叔母他们还会再回来吗?

林瑾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战乱后的城池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林瑾不太清楚,只知道如今断壁残垣,有许多尸体以及少许哭嚎的人。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头一回离开宅邸,他就遇上了说要带他去逃难的好人。

虽然粼粼铁甲在踏破此处后就已经离去,但不知何时又会调转回头,见人杀人,连鸡蛋都要摇散了黄。

带他上路的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们现在该南下去往都城临京。

林瑾其实有点疑惑:“为什么要把鸡蛋摇散黄?不能直接摔破吗?”

“就你聪明!”好心人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夸他聪明?还是头一回听到。

挺开心的。

捂着脑袋,林瑾腼腆笑着,又问:“为什么非得是临京?”

“其实你想去别处也成,可是我得去临京,因为你也瞧见了,我阿爹阿娘都死在了这儿,他们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活下去,而且要好好的活。但我在这儿没了亲人,这儿又战乱暂时找不到什么糊口的事做,而临京寸土寸金,贵人们随手撒下一点儿都够我活好久,那里还安全不会有战乱,所以我得去。”好心人说的头头是道。

末了问林瑾:“怎么样?要不要随我去?”

没做犹豫,林瑾点头。

倒不是为了什么避难糊口,他要去临京找父母。

有些问题总该要有个答案的。

现下正是赶巧了。

……尚还年幼的他就这么跟着那个好心人开始向南走。

不过出师未捷。

在风餐露宿应有一个月后,他们被一伙山匪掳走。

听山匪说掳他们来是为了开山扩寨,林瑾被扔进去时匪寨的牢里已经关了不少人。

因着牢中都是近日掳来的逃难百姓,拖家带口都是为了换个地方活着,而不是在此开荒做工。

于是没几日,牢中有人开始煽动旁人反抗。

不巧,被一个看守听到了。

随后山匪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哑药倒在了他们的饭食中,待他们吃完有了异样,再出来在他们面前将煽动人心的领头几个揪出来砍了头剜了肉,以儆效尤。

和林瑾相处半个月的好心人也在其中。

真可怜。

明明日日夜夜都说着想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

这个人死了,他该怎么办?

他不认识去临京的路。

鲜血溅过各个牢房,铺在一双双眼睛上,都染成了血红。

倒不是他们不想躲,而是牢房的铁杆挡不住任何东西,山匪又把碎肉残肢都丢进来。

待山匪走了,林瑾看见有人哭着扑上分不清谁是谁的骨头血肉堆,似在伤心。

随后凭借着上面的碎布料收走了尸块。

好几个人呢,最后竟只剩那个好心人没人收尸。

虽然林瑾哭不出来。

可能是与这个好心人相识的时间太短了,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他也好心了一次,去将人的尸体收了起来。

带着他去临京吧,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林瑾想。

不过这个想法没能撑多久。

天气热起来,尸块腐烂得快。

臭得人受不了了。

林瑾只好学着同牢房里另外几个收了尸的人,把尸块在第二日开山的时候埋在了山间土里。

……原以为从前过的已经不是什么好日子了,直到风餐露宿后又当了俘虏才知道还有更苦的。

每日吃着野菜煮的糊涂,清汤寡水十分难以下咽。

山间桃树上结的不甜也不涩的桃子与之比起来简直是极其美味。

由于吃得太差了,林瑾昏倒了几回。

同牢房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人肉眼可见的瘦脱相。

……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很久。

却不料才是半个月,山匪突然在他们排队打饭时点燃了寨子。

这是为何?

麻木地站在人群中,看着四处逃窜、慌乱的身影。

他们眼中倒映的火光似乎和被灌哑药那日一般的红。

还好。

就在火烧过来的时候,有人来了。

似乎是来救他们的。

因为一马当先的人纵马越过烈焰后正巧落在他身前,马上的人没有犹豫弯身抱起了他。

在见火中是难民后,又纵马命人灭火开路。

纷乱嘈杂中,林瑾将耳边低低的那声“别害怕”听了个真切。

好像真的不害怕了。

于是待是平稳,他还将其人的胳膊抱得紧紧。

……不害怕只仅限于这个叫“谢世子”的人身边。

实在是因这支行军与山匪瞧着并无不同,除了谢凝云。

或许是因为他年轻又好看,亦或者是因被他救出来。

林瑾知道谢凝云当时本来是想把他和所有被抓的人放到一起去安顿的。

但是他一直啊啊嘶哑地拽着谢凝云的手一直不肯松开。

那时林瑾不知道什么叫不妥,所幸谢凝云也没将他强行分开。

即便不解,但一路形影不离,哪怕处理公务也在他身边。

或许是因为谢凝云刚见时问他是辽东人吗?他摇头。

问他家在辽东吗?他想了想,也摇头。

——一群人里就他不知来历还找不到去向,又太过年幼。

由于寻了许多医士都说他们吃的那种哑药强烈,他们这些人的哑疾恐怕都无法痊愈。

于是除了公务外,谢凝云万事不做,就在院子里陪他,试图找到沟通的方法。

当然,不止如此。

谢凝云还会陪他玩。

给他舞刀弄枪看、念故事听,还有做好吃的烤肉、拍他的背哄他睡觉……

甚至在知道山匪所作所为后,谢凝云同他说了许久的话。

那时他目光看着跃动的烛火不眨眼,而谢凝云在一旁嗓音冷淡分享着头回见到死人的想法,及后来如何释怀与死人的本质,安慰他没什么大不了。

冷冰冰的,毫无感情,不过他很喜欢听这个声音。

不会强行要他起床,不会逼迫他去洗衣裳……说来自从下山到榕城后,他的衣裳都是谢凝云洗的,还给他买了新的。

因为他夜里睡不安稳,醒来见不到谢凝云便会找,于是谢凝云就和他同睡一间厢房。

他睡床上,谢凝云睡地上。

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还是超出好心那种好,和对别的需要帮助的百姓不一样的、和那个带他南下的好心人不一样的好。

那个死了的好心人在路上还会让他做些事,说是什么互帮互助一起付出。

偏生谢凝云不同,他要帮忙洗衣裳时会隔开他的手。

所以为什么?

林瑾不理解,也问不出口。

只知道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谢凝云,不能忍受其人离开他视线一点。

似乎到了有点……偏执的地步。

偏执是这么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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