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枝和申有时是同一公司不同部门的同事,两人在大学时就认识了,毕业后,出于各自的原因,先后来到了这座小城市,进入了同一家公司,也成为了彼此在这座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朋友。
申有时所处的短视频部门如今是公司业务的主力,近段时间业绩蒸蒸日上,绩效奖金拿得手软,手上闲钱多了但小城市里的娱乐并不多,于是他近几月便跟着何处枝养成了进剧场的烧钱爱好。
何处枝并不是有钱人。
却从妈妈那里继承下了这个烧钱的爱好。
同样的,妈妈何文秀也不是有钱人。
而且,与其说“看剧”是何文秀的爱好,不如说,她是将其当做一个警醒自己的手段。
按照妈妈何文秀的说法:“你爸当年用一张话剧票骗到了我,从那以后我就被他拉近了圈套里,困在高利贷的无底洞里出不来。我不可能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于是,母女两人躲出来以后,何文秀的工资除了日常开销之外,唯一的大额花费就是给何处枝买票。
话剧、舞剧、音乐剧……通通让她看个遍。
“这并不是多么高雅东西,”何文秀反复对她说,“不过是另一种费钱的娱乐而已,它甚至比不上你每月和同事聚餐花的钱多。”
“还有,不要轻易踏进名为‘爱情’的暗河,那里并不如看起来清澈。”何处枝牢记妈妈的叮嘱。
“稿子写好了吗?”
距离下班还有一小时,项目组长翟晓山就来催进度了。
“内容差不多了,正在想劲爆标题……”
“那男的为啥要跳楼啊?”
何处枝将鼠标划了又划,淡淡开口:“借了钱炒股,还不起,妻离子散……”
“死了吗?”
“没死成。”
和何处枝她爸一样。
明明是他自己想下沼泽,却哄着家人一起,到最后自己反悔了,就理所当然地踩着她们母女俩的头往沼泽外爬。
“可惜了,啧。”翟晓山噘嘴感叹。
“是啊,可惜了。”何处枝轻飘飘地说,像是在感叹眼前,又像是在可怜自己。
“处枝,下班一起吃饭?”申有时路过她的工位时,手捂着嘴悄咪咪地说,“顺便复盘一下昨天的事情。”
“今天不行,我和我妈约好了……”
“看剧”这两个字,何处枝还是没能说出口。
想到今天又要去到那个危险的地方,何处枝就惶恐。
她挤在晚高峰的地铁里,心里堵得慌。
要是剧场在这一刻爆炸就好了。
这样的话,她就不用跟妈妈解释她为什么不想去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她是万万不能告诉妈妈的,她的生活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而作为妈妈新生活里唯一在乎的人,何处枝不想给她添乱。
地铁呼啸,何处枝像一件传送带上的货品一样,被投递到了剧院门口。
她站在空旷的广场上,在三十度的夕阳余温里将自己裹成了个粽子。
不会有人注意她吧……何处枝在心里暗自祷告,她拢了拢脸上的防晒面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
何处枝装作等人等得无聊的样子,脚下一步一步地跳着青石砖地面的格子,一边四下张望着,每一个从她身边路过的人,她都会仔细分辨。
那五个保安的脸,如今已经雕刻进她的脑袋,她不可能再将自己、甚至连同自己的妈妈一起,被拉入另一个危险地带。
何处枝抬手看表,距离剧目开场还剩半小时,何处枝已经看到剧院大厅里开始检票了。
“妈,你到哪了?”
确认四下安全且没有保安蹲点之后,何处枝编辑好消息发过去,等着妈妈等红灯的时候回复她。
夕阳西沉。
晚霞将远山晕染成狭长的紫橙色。
二十米开外,一个身材高大、蓄满胡须带着鸭舌帽的男子朝着她的方向走来。